她氣得喘不過氣,指著他的手都在顫。
終于,一口氣順不過去,于娘子被氣暈了過去,直挺挺的倒地,險些栽在地上。
好在阮大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娘。
眾人頓時亂做一團,王婆婆這時候也趕到了,從阮大哥懷里接過于娘子,她大喝道:“都圍在這里做什么?你們會看病不成,都散開!”
有王婆婆在,就如同有了主心骨,慌亂的眾人頓時被安排清楚,徐家阿翁也蹲下身子,拉過于娘的手,搭脈細瞧,又按了面上的人中穴,以及頭上方的百會,與脖后的風池。
于娘子的眼皮似乎滾動了下,有了反應,卻還是未能醒過來,徐家阿翁搖頭,“急怒攻心,還是得施針才行。”
王婆婆就喊阮大哥蹲下,然后和惠娘子合力把于娘子放到他背上。他身強力壯,背一個消瘦女子,輕而易舉,因為心急如焚,腳下步子走得飛快,倒是徐家阿翁得在后頭追。
鬧哄哄的起始,急匆匆的離去,一切都像是鬧劇。
竇家門前頓時冷清,可他們卻不見高興,各個都是喪如考批,沒人能松氣或是笑出來。誰都知道,只要竇二娘跟阮大哥的事不分辨個清楚,事情就沒有盡時,今日不過是個起始而已。
竇二娘還維持著跌坐在地上的姿勢,神色怔怔,如丟了魂魄,平日最嫻雅溫柔、愛講究、喜歡干凈的小娘子,此刻不顧地上灰土,毫無顧忌的坐著。
除了李大郎的那腌臜潑才得事,她何曾這樣過。
而且,比起當初,當初雖凄慘,可她心志仍在,身上的傷再重,眼里的傲氣半點不曾消磨,甚至愈發高昂。可如今,她眼里是與年紀不符的沉沉暮氣,心如死灰的哀傷。
旁邊站著的竇家兄嫂,都只能是站著,不知該說什么,任何寬慰,在這個命運多舛的小姑子面前,似乎……都顯得過于單薄了,毋需風吹,一下就散了。
倒是竇老員外,他今日一再嘆息,如今更是老淚縱橫,他已日漸年邁,臉上開始生出大塊褐色斑點,脖子的皮肉松弛,只是平日的附庸風雅,留著胡須,抱著畫卷四處說笑,使得人忘了他的年紀。
他也開始老了,往后,二娘該如何是好?
兄嫂人好歸人好,在爹娘身邊養著,與在兄嫂手下仰鼻息而活,是不同的。
可竇老員外做不了什么,他只能是再深深嘆息,脊背愈發佝僂,走到竇二娘身邊,蹲下身,手放到她肩上,沉重一聲嘆,“是爹,爹對不住你。”
你的終生,回回都是叫我害了。
阮大哥是個孝順,難道竇二娘就不是嗎?
她眼里仍有淚花,如花嬌嫩的唇瓣強扯出弧度,盡量做出笑模樣,可她愈笑,愈叫人覺得悲切,“爹,不怪你,是命。”
她笑盈盈道:“是我命不好。”
竇二娘說著,低了低頭,整理裙擺,可晶瑩的淚珠卻悄然落地,淹沒在塵埃中。
可是,即便如此,她亦是極好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