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魏觀自己,亦是如此,很少表露真實思緒。
時日久了,就好似活在水中,始終有道屏障將人隔開,近不得,親不了,心也漸漸冷了。
但元娘生長于鄉野市井,她身上有蓬勃旺盛的生命,對萬事萬物總是好奇,永遠殷切、熱忱,想笑時大聲笑,委屈時擰眉哼唧,臉上的表情總是生動繁多。
她從不掩飾自己的喜好,大膽熱切,與她相處,似乎也會不自覺被影響。
風吹動魏觀的衣角,他著寬衣大袖的道衣,斜風徐徐拉扯衣袂,發出颯颯聲,綠草茵茵,臨水殿檐角懸掛銅褐色的舊檐鈴晃動,云雷紋似在相撞,奏曲姍姍。
空靈輕響,似乎是序曲,風漸止,鈴聲頓,驟起琴音取而代之,笙樂齊鳴,猶如驟雨初歇,洗凈的天穹浮出圓日,飛虹作橋,好生熱鬧。
原來是三月二十要恭迎御駕的樂師妓子已開始教習,樂聲漸漸激烈,遙望彩樓,似乎能瞥見飄揚絲帛,那是列于其上的教坊妓子在起舞。
行人皆駐足觀看,側耳傾聽,可彩樓高聳,即看不清舞,又聞不明樂,如耳里塞棉,雖知是仙樂,卻無從消受。
與張耳靜聽的周遭人不同,魏觀回首,低下視線看元娘,在忽然呼呼肆虐的狂風中,他的發絲被吹得凌亂,眼里亦多了些平日見不到的肆意恣睢,他笑微微,“此處賞樂不佳,陳小娘子可愿同行,上寶津樓一觀?”
“好啊!”元娘俏生生應下,笑得嫣然,眸色流光溢彩,遠勝周圍景色。
不知道這曲何時會結束,動作不得不快一些,元娘拎起下裳裙擺,小跑上前,她回頭,笑靨如花,“不是一起嗎?”
她說著,歪頭笑吟吟等他,天真活潑。
魏觀微微怔愣,旋即笑出了聲,xiong腔震動。他大步追上,與眼前人相比,周遭一切似乎都淪為陪襯,只有彩樓上的絲竹管樂聲延綿不絕,撥動心弦。
芳草鮮美,絲竹入耳,與春日微風中追逐而行。
元娘的發絲被風吹得向后飄,魏觀腰間懸掛的玉佩流蘇晃動傾灑。
很快就到了寶津樓前,它是在磚石搭建的高臺上再建的觀樓,磅礴大氣,站在門前,左右觀望,隱隱覺得望不到頭,因為它寬一百多丈。
正是因為它的巍峨莊嚴,又是圣人御駕降臨之所,才叫行人不敢入內。
元娘仰頭去望,一時也生出膽怯,好高好大!
好像沉悶壓人的氣勢,撲面而來,一座觀樓而已,竟也是有氣勢的,不愧是皇家所造。
在元娘止步時,魏觀上前了兩步,伸手喚她,“已到了此處,不上去瞧瞧嗎?”
他說的在理,元娘心一橫,跟上他,提起長至蓋住鞋面的裙擺,跨過堪堪有人腿高的門檻,奈何裙衫實在太長,她踉蹌了下,險些摔了,還好魏觀扶住她,他大手堅實有力,一下便托住了元娘的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