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人,定然要顯得局促凌亂,但事情證明,真正的美人是不會有窘迫的時候,只為他添了幾分勾人心魄的凌亂美。他的衣袍被吹得顯現身形后,才讓人驚覺他文士外表下的高大身量,xiong膛開闊,而不是風一吹即倒。
借著這風,他順勢講起湖水的由來,權作枯燥路上的解悶之用。
“這湖水連著暗渠,通往汴河,看似平靜,卻無時無刻不在暗流涌動。”
“是這宅院先主人最愛看的風景。”
“先主人?”元娘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禁不住仰頭望他,語帶疑惑。
“這處學塾本是王老太傅的私宅,他致仕后,便教授幾個聰慧的小兒。他過世后,兒孫感念他一生為人師道,又因他去后,族中無子弟為官,漸漸中落,便把此處改為學塾,收攏孩童入學,叫朗朗讀書聲依舊。
“如今為你弟弟授課,正月依舊勤勉的,便是王老太傅的侄兒。”
元娘還是頭一回聽聞這些,她只知道學塾收人有些看天資,而這家私塾頗有名聲,一聽聞她弟弟在那進學,基本都是夸贊。
“你知道的真清楚,也是此處的學子嗎?”元娘說完,便是懊惱一拍頭,“我真是,能在此處,想來定是,何需多此一問。”
他側耳傾聽,并不言語,不承認也不否認。
其實認真較起來,他的確也能算此處的學子,只是教導他的并非如今的任何一位先生,而是那位已故的王老太傅。他今日來此,也是因著汴京雖繁華熱鬧,可他外出游歷幾年,已有淡淡陌生,倒是莫名想起幼時跟著王老太傅的情形。
他父親是標準的士大夫,信奉教子需得嚴苛,方不會養出紈绔,又因著祖輩從商,最怕被人以出身教養諷刺,所以定了種種家訓規矩,妄圖一蹴而就有讀書仕宦之家的清正風氣。
不論成效與否,但他幼時結結實實受了不少苦,按王老太傅的說法,好好的孩子被教的迂了,沒有靈氣。
因此,剛受教導的那一年,他其實并沒有苦讀,而是被王老太傅帶著做些尋常小兒愛做的瑣事。
去喂魚,去走街串巷只為了一碗香噴噴的馉饳,去蹲守半日只為了給野貓喂食……
但也并非完全游玩喪志,去林間采筍,會教他辨認四時種植規律,在湖邊喂魚,會同他說起汴京附近的漕運四河,不成文的河上規矩等等。
正是因此,他才未能成為一心只為考取科舉,庶務卻一竅不通的蠹蟲。
他的目光落在沿途的假山草木,許多已變換,與幼時的記憶大不相同,唯一完全不變的,也就是湖畔和水榭亭臺了。
也不對,湖里爭食的魚早也不同了。
他回想著,面上神情卻瞧不出端倪,唇邊依舊噙著清淺笑意。
他到底不是幼童,而是長成了心思深沉的成年男子,哪怕看著再溫和善意。
元娘并未察覺,她換了個問題,“正月里既然只有一位先生在教導學生,你既不在其列,怎么不出去游玩?如今瓦子里可熱鬧了,猜商謎的彩頭可多了,換成平日里可沒有。”
她能和他說這個,當真是對他觀感不錯了。
他輕輕一笑,神情謙遜溫和,“前些時日已去過一回。”
沒想到他也是喜歡猜商謎的同好,元娘驚喜抬頭,走路的步子都更快了些,興高采烈道:“那你定然聽聞前幾日有一個人特別厲害,答對了所有商謎,明明可以拔頭籌,把那盞值二十貫的花燈拿走,真的好生可惜!”
她是真的耿耿于懷了幾日,說起的時候,還在禁不住蹙眉心疼道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