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
元娘瞪大眼睛,這就沒了?
她躲在屏風后,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們接著分起了牙刷子,于是勉強按捺住,抬起滿懷希冀的眼眸,等著阿奶喊自己。
分呀,分呀,又沒有元娘。
陳元娘再也忍不住了,從屏風后竄出來,仰頭叉腰,“憑什么你們都分了,不分我的?”
她初時氣勢洶洶,越說越委屈,小嘴快能掛油壺了。
王婆婆繼續理著采買的東西,不緊不慢瞥了她一眼,“分你做什么,你不是都帶著呢?”
她老邁褐黃的面龐上,臉一板,連皺紋都在陰陽怪氣,“我們可是嚼了幾日的柳枝,都沒帶牙刷子,可不得分新的嗎?”
“你不是喜歡節儉,什么都舍不得扔,如今就忘了節省不成?”
聽到王婆婆提起她們嚼柳枝,元娘心虛低頭,只露出一段潔白的脖頸,她連眼睛都飄忽不敢看人了。
這兩日,她承認她是有點點張狂了,竟然作死跑到阿奶面前炫耀自己可以用牙刷子,她們只能苦哈哈嚼柳枝潔牙,可見還是她有顯見之明等等。
嗚嗚,她怎么能忘了,阿奶才是最小心眼的那個。
元娘靈動的眼睛轉了轉,抬頭時眼里含了淚,可憐又可愛,配著她秀氣白凈的面容,顯得無辜極了,任誰見了都要先動三分惻隱之心。
“阿奶,我知道錯了。”
她說著,還搖了搖王婆婆的手肘。
十二三歲的小娘子,已有了些少女的風姿明媚,紅著眼眶,委屈哀求,便好似只短尾的紅眼兔子,白白的,絨絨的,哪有人能抵抗得住呢?
即便是看似老辣無情的王婆婆。
她從另一個油紙包里拿出兩寸多長的木骨馬尾牙刷子,并一盒牙粉等洗漱用的物什,悉數扔給了元娘。
但王婆婆面上還是不耐煩的神情,“拿去吧,拿去吧,一天天凈聒噪我老太婆。”
旁邊的岑娘子柔和的擁住元娘的肩,溫聲細笑道:“阿奶同你玩笑呢,你的份就沒少過。你瞧,阿奶還給你與犀郎都買了消遣的玩具。”
看著遞到面前的不倒翁和千千車,元娘歡呼一聲,變臉變得比六月的云還快,時晴時雨。她也不別扭,臉上漾起甜甜的笑,看著十分由衷道:“阿奶最好了!”
縱使表面心腸冷硬如王婆婆,眼底也不由浮起一絲笑意,能屈能伸善變通,這般活泛無賴的性子,也不知像了誰。
元娘懷里抱著嶄新的被褥、牙刷子、牙粉,甚至還有一袋子點心等等,踩著歡快的步子跑向自己的床榻。
畢竟是在船上,若是與富貴人家的臥房相比,定是簡陋的,可元娘從前住在茅屋,除了個不刷漆、壞了鎖頭的破木箱子,就只有一個圓簸箕能裝東西。
而這里,雖說一個廂房里住了她們一家子,但并不擁擠,也用了屏風隔著。
元娘的床榻上鋪了一卷蘆席,上面放了一床薄薄的純棕灰色被面,應是給準備不及的客人對付著用的,但凡有點家底,跋涉遠行都會自帶被褥這些貼身用的。因此,不必期望被面有多干凈。
比起船上的被褥,王婆婆買的可要暄乎乎許多,一摸就曉得定然暖和,只是也不大好看,是暗藍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