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咧,媽咪。”八歲的女孩敏捷地彈起來,朝她飛奔過去,一下子巴住她的脖子,像只小動物:“媽咪抱,這是我在澳洲看到的,這叫考拉抱!”
“哪里有這個東西?”林語晴笑出來:“很熱啦,不要貼著我,你這個小火爐。”
“就不就不!就要媽咪抱!”
謝青黎耳邊轟隆隆作響,思維像漿糊一樣,靈魂漸漸上升,升到半空,漠然地瞧著自己的樣子。
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那對母女,那目光好像在說,她們好陌生,好像在唱戲。
靈魂看一眼那母女,再看一眼肉身,肉身這時慌慌地抬眼瞧向靈魂,漸漸地腐朽,靈魂落下去,終于,肉身重新塑造,目也漠然了起來。
這是她們的家庭。
我只是一個寄養在別人家庭里的肉身而已。
黃璧玉,只是一個小女孩而已,寄養家庭里的掌上明珠。她的父母給自己提供了良好的住宿環境,以及學習環境,自己照顧她是應該的必盡的義務。
謝青黎花了十年強化這個觀念,潛移默化中,她已經完全適應了。
可是,聽到陳星說出“嫉妒”那一串話的時候,她卻皺緊了眉,猶如聽到了當年的轟鳴,令她眩暈,靈魂拼命晃動,肉身有崩塌的征兆。
說出來的瞬間,靈魂發出一聲獨特的嗡鳴,眼眶竟也漸漸發燙起來。
“陳星,陳星……”謝青黎喉嚨酸楚,說:“這不是你的錯,你有這種感覺是正常的。”
我沒錯,我有這種感覺也是正常的。
“陳星,你在自保,你沒有錯。”
謝青黎眼眶模糊了起來,是啊,我得自保。
她以為到了新加坡,到了林語晴的身邊,她不會再有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可是,每天都有,每天都很強烈,比她想象得更強烈。
甚至有時她想,她如果對黃璧玉的友善不回應,冷落她,那林語晴會不會就不管她了,就把她送回國內了,那時她怎么辦呢?她已經沒了退路。
每次這個念頭一起,謝青黎就恐懼得無法入睡。
最初只是做戲,后來是真覺得她的妹妹很可愛耶。可她那種被寵愛和包容培育出來的天真有時實在太刺眼了,她真的很膈應,然后她就會陷入無休止的糾結,內耗,懷疑。
和陳星的想法一模一樣。
謝青黎的眼淚也默默流了下來。
她擰著眉,努力和這些情緒抗爭著,不想再這么下去了,她甚至聽不到陳星的那邊的動靜了,她得切斷這壓力源——掛掉電話了。
“陳星——”
“師姐,謝謝你,謝謝你這么說。”陳星吁出一口濁氣,忙亂地拿紙巾擦了把臉,鼻音濃重地和謝青黎道謝,間隔不過幾秒,她緩了緩又道歉,”對不起,引起你不好的回憶了。”
謝青黎愣了愣,一時無言。
她望著屏幕,“陳星”兩個字幽幽地發著亮。
她也沒說話。
兩人默契的沉默了一會兒。
陳星語氣正經地開口:“我們還可以就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嗎?”
有種莫名鎮定的幽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