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直至隨從輕聲喚他,他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先莫聲張。”謝玉書起身,強壓下內(nèi)心的慌亂,對隨從低聲說道,隨即匆匆策馬直奔皇宮。
他實在想不明白,圣上為何會突然給他和孫小姐賜婚,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從命。
裴一雪說好要等他告老還鄉(xiāng)與他成婚,他絕不能先一步食言。
假若賜婚的消息傳到裴一雪耳中,他怕裴一雪那本就病弱的身體,會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而氣出個好歹。
紫宸殿外,謝玉書撩起衣擺,雙膝跪地:“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他的聲音鏗鏘有力,穿透門窗,清晰地傳入殿內(nèi),“臣心早有所屬,絕非孫小姐良配,望陛下收回成命!”
殿內(nèi),裴一雪正立在皇帝身旁,手中穩(wěn)穩(wěn)地端著剛熬好的藥。聽見熟悉的聲音,微怔,扭頭望向殿外:阿書?
“神醫(yī)見笑了。”皇帝客氣對裴一雪說了句,扭頭問向匆匆趕來的太監(jiān):“外頭怎么回事?”
“啟稟陛下,是京兆府謝少尹,前來求陛下收回他與杜小姐的婚事。”太監(jiān)福了福身,恭敬回道。
婚事?裴一雪心中驚駭,皇帝竟給謝玉書賜了婚?杜小姐又是哪家的小姐?工部尚書家的那位?
“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謝玉書焦急而堅定的聲音持續(xù)傳來。
“好大的膽子!這才上任多久,便敢抗旨不遵!咳咳……”皇帝情緒瞬間被點燃,劇烈咳嗽起來,臉頰也因憤怒而漲得通紅,“杜若乃尚書嫡女,怎地也輪不到他一個少尹來挑三揀四。朕意已決,下月初三完婚,絕無更改的可能!”
皇帝話音剛落,太監(jiān)即刻小跑著返回殿外,傳達圣意。
裴一雪眸子沉了沉,這皇帝他忽地救的不是那么稱心了。
他將藥碗輕輕置于案桌上,皇帝這才仿佛如夢初醒,想起旁邊還有他這么個人,說道:“此次多虧徐神醫(yī)妙手回春,否則朕早就沒命坐在這龍椅之上,聽這等煩心事。”
裴一雪客套了兩句,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皇帝,看著人將那碗湯藥緩緩飲盡。
他不由想,或許他該在這湯藥里頭,再用些別的藥。
不一會兒太監(jiān)傳達完旨意歸來,說謝玉書依舊跪在殿外。
皇帝震怒:“他要跪便跪,跪暈了抬回去,跪死了直接拖出去埋了!”
“死”字落下,裴一雪不禁心頭一顫,這場初雪下得格外大,足足積了半尺厚,雪地里寒氣逼人,該是冷極了。
他看向殿外,不免有些擔心。
“做這帝王啊,也就是表面上看著風光罷了。”皇帝揉了揉眉心,滿臉疲憊與無奈,“昨日朕剛從鬼門關(guān)撿回一條命,杜衡那老家伙就跑來,在朕面前哭訴他亡妻,又哭他亡妻留下的遺女,讓朕給他女兒賜婚,說什么要解他女兒的相思之苦,告慰他亡妻在天之靈。今日又來一個抗旨不遵的,沒一個能讓朕省心的。”
從皇帝這一番話里,裴一雪敏銳地挑揀出關(guān)鍵信息:原來是尚書親自請旨賜婚,而且杜若仰慕謝玉書。
皇帝前腳剛下發(fā)圣旨,若后腳便反悔,那無疑是在天下人面前啪啪打自己的臉,有損皇家威嚴。
謝玉書和杜若的婚事,只能從長計議。
殿外謝玉書跪在月臺中央,身姿筆挺,一動未動。
裴一雪嘆氣,邁步過去:“謝大人回吧。”
“徐神醫(yī)……”謝玉書抬眸,背依舊挺得筆直,紋絲未動,“我還不能回。”
裴一雪定眼看向謝玉書磕在地上的雙膝,心中一陣不忍,他在謝玉書跟前緩緩蹲下身,單膝著地,在膝蓋接觸到地面的瞬間,便覺寒氣直往骨頭里鉆。
而謝玉書卻已跪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