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猛地一拍扶手,發出“啪”一聲巨響,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孽障!祖母跟你說話,沒聽見嗎?聾了還是啞了?養你這么大,半點教養也無!”
裴一雪抬起蒼白的臉,眼神平靜無波地看著他們這出雙簧。xiong腔里屬于原主殘留的一絲哀痛剛冒頭,就被他自己更深的冰冷厭惡碾碎。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昨日菩薩托夢,言我乃大羅金仙轉世,并非不祥之身。一雪,不敢認這罪名。”
他瞥了一眼站在角落、神色似乎有些恍惚的黃袍道士。
“混賬東西!”裴老夫人像是被踩了尾巴,佛珠也不捻了,指著裴一雪的手氣得直哆嗦,“竟敢玷污神佛清譽!你這是要害死裴家滿門嗎?!”
“一雪所言,句句屬實。”他語氣淡然。
裴夫人抬起頭,臉上帶著被侮辱的悲憤:“道長德高望重,遠近聞名,豈會平白污蔑于你?你莫要再狡辯……”她話音未落。
“啊——!妖、妖怪!!”
角落里的黃袍道士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如同見了鬼魅。他驚恐地瞪著裴夫人,眼球暴突,身體篩糠般抖起來,連連后退,腳下絆到門檻,撲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
“道長?您怎么了?”裴夫人一驚,下意識上前一步想去攙扶。
她這一動,在道士眼中,身形驟然扭曲拉長,周身翻涌著濃郁如墨、腥臭撲鼻的黑氣,獠牙利爪隱現!道士肝膽俱裂,手腳并用地向后爬,嘴里語無倫次:“別過來!妖怪!吃人的妖怪!救命!大仙救我!!!”
他涕淚橫流,視線慌亂掃過堂中眾人,猛地定格在裴一雪身上——在道士此刻混亂的視野里,那個孱弱的少年周身竟散發著柔和圣潔的金光,宛如神祇!
“大仙!大仙救命啊!”道士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連滾帶爬地撲向裴一雪腳邊,死死抱住他的小腿,“是她!都是這妖孽!是她拿了五十兩黃金找上貧道,讓貧道污蔑大仙您是不祥妖物!她想害您修行啊大仙!求大仙施法,收了這禍害吧!!”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客堂瞬間死寂。
裴夫人臉色煞白,尖叫出聲:“你血口噴人!胡說八道!”
廖秋白也適時上前一步,秀眉緊蹙,看向裴一雪的眼神充滿失望和痛心:“一雪……你、你怎能如此糊涂?伙同外人這般誣陷母親?母親待你……”
裴一雪費力地將腿從道士的桎梏中抽出,體內翻騰的氣血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他強壓下不適,冷冷地掃過廖秋白那張偽善的臉,最后看向臉色鐵青、xiong膛劇烈起伏的裴君:
“這道士,是她請來的。污蔑二字,從何說起?”他的聲音因虛弱而微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逆子!”裴君徹底暴怒,抄起桌上的描金茶盞就狠狠砸了過來!
裴一雪早有防備,拼盡力氣側身避開。茶盞擦著他的衣袖飛過,砸在地上摔得粉碎。這劇烈的動作耗盡了他最后一絲力氣,他扶著旁邊的椅子背,急促地喘息,咳得撕心裂肺,蒼白的臉頰泛起病態的紅暈。
不能再耗下去了。這副身體撐不了多久。
他抬起手,用袖口抹去唇邊咳出的血沫,聲音帶著沉重的喘息,卻異常清晰地開口:
“這筆糊涂賬,今日便算清吧。我離開裴府。從此,兩不相欠。”
裴君陰戾地盯著他:“賬?什么賬?裴家養你十幾年!你還想要什么?”
“養我?”裴一雪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低低地咳了兩聲,眼神銳利如冰刃,“裴家主,不如先算算我母親王家留下的遺產?盤下城東那幾間旺鋪藥堂的本錢,裴家這十幾年鐘鳴鼎食的奢靡花費……折合白銀,不下百萬兩,哪樣不是出自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