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過院中青石板,裴一雪出了院門,祖宅左拐,是他先前泡水的池塘方向。
水岸邊長有一片開闊的草地,謝玉書以往沒事的時候,總會坐在草地上面對著池塘發呆。
在月光的映照下,池塘水面波光粼粼,像灑滿了碎銀。
坐在草地上的那個背影,一如既往的寬大壯碩,只是置身在朦朧的月色中,顯得有些孤寂。
裴一雪心中一痛,加快了腳步。
聽到聲音,謝玉書轉過頭來,看到裴一雪愣了愣,隨后爬起身。
“你,怎么過來了?”謝玉書的聲音有些沙啞。
“阿書在難過?”裴一雪走到謝玉書身邊,雖在問,語氣卻異常肯定,“因為祖母?”
“謝家這邊,處理得怎么樣呢?”謝玉書避而不答,反而問起他。
裴一雪掩在袖擺下的手指不由微微蜷縮,他要說謝家那邊將謝玉書送給了他,謝玉書定然會更加難過。
但這也是事實,讓謝玉書主動選擇與謝家斷絕關系,謝玉書恐難做到。
既然如此,便由他來做這個壞人好了,何況得來的結果正中他懷,他也是樂意的。
裴一雪牽起一抹笑,湊近謝玉書面龐,柔聲說:“阿書說錯了,不是‘謝家這邊’,是‘謝家那邊’。”
“什么?”謝玉書一如既往地往后退開,一時沒聽出他話里的意思。
裴一雪從懷里拿出那份斷絕書,遞了過去。他故作輕松,玩笑道:“祖母已經同意,把你許給我做媳婦兒了?!?/p>
謝玉書接過斷絕書,手指止不住微微顫抖。他將紙張攤開低下頭,一字一句地讀著上面的內容,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深深刺入他的心臟。
當讀完最后一行字,掃過右下角五六個鮮紅指印,他心中悲痛再也克制不住,眼眶蓄積已久的眼淚,順著面頰滑落而下。
裴一雪暗自嘆氣,謝玉書和謝祖母相依為命這么多年,感情不會假。
他伸出手,碰了碰謝玉書臉頰上的淚痕,似自言自語般輕喃,話語間滿是濃烈的哀傷。
“阿書哭了,就這么不想與我一塊嗎?其實阿書無須擔心的,我不會強迫阿書做任何事,但我會一直陪著阿書,在我心里阿書永遠最最重要?!?/p>
謝玉書微怔,抬起頭,淚水還掛在眼角:“不是,與你無關的。”他哽咽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清晰:“只是我曾經以為,就算我什么都沒有了,至少還會有祖母在,我就還有家?!?/p>
裴一雪輕輕抹去謝玉書眼角的淚,“故作”堅強道:“誰說的?還有我。只是阿書從沒有把我算在內,但沒關系,只要阿書想,我會一直在?!?/p>
人正值情緒低落的時候,很容易被感動。
謝玉書直勾勾盯著裴一雪,眼底彌漫起濃烈且復雜的情緒,瘋狂翻滾著,幾乎快要控制不住地溢出。
繼而謝玉書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緩緩抬起,似乎要去觸碰他停留在自己眼尾的手。
可到最后,謝玉書仿如從夢中驚醒般,收回手,背過身去,隱忍地吐出兩個字:“謝謝?!?/p>
裴一雪扯出抹笑,“阿書不必難過,該走的人留不住,而有的人不會離開,趕都趕不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