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才明白,他就是那天照在她臉上的那道陽光。
楊茉蘭抬起手臂,拼命地喊著,“亦寧,亦寧……”
身體是撕裂的疼痛,可是她依舊在支撐。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手被挽起來,耳邊傳來溫和的聲音,“別著急,按穩婆說的做。”
楊茉蘭睜開眼睛四處看,屋子里的下人已經退了出去,只有兩個穩婆和常亦寧在守著她。
常亦寧的面容緊繃著,聲音卻難得的柔和,“養養神,再用力,穩婆說已經差不多了。”
她心底升起一絲希望,卻依舊感覺不到身上的力氣,只覺得下身如同泡在冰水里,說不出的刺痛、冰冷,楊茉蘭嘴唇開合著,“我要生下孩子,將來……將來……你待他好好的……我也想……我也想……”五夫人心腸狠毒,要不是被賜婚,老夫人如何也不肯答應這門親事,本來該名正言順嫁進常家的人該是她。
話雖然沒說全,常亦寧卻能聽明白。
常亦寧垂下眼睛,拉著她的手,“好,我答應你?!?/p>
楊茉蘭欣喜地去握常亦寧的手,她嘴角微翹,臉上流露出恬靜的笑容。小時候他看到喜歡的東西,他的眼角會泛出細細的笑紋,經過了時間的沉淀,那細小的紋理卻消失干凈,變成了得體的神情,當他歡喜的時候她卻還能看到,他眼睛里住著的那個小孩子一如從前地對她笑著。
穩婆這時候上前,“五爺該出去了?!?/p>
常亦寧起身離開,楊茉蘭慌亂地去看常亦寧,可她的眼睛被汗水黏住,怎么也看不清楚,仿佛他高大挺拔的身姿將屋子里的光也全都帶走了。
別走,別走,別走啊。
“姨奶奶,用力?!?/p>
楊茉蘭微抬起身子,鼓足了身上所有的力氣,尖銳的疼痛過后,像是什么一下子裂開來,一股熱流頓時涌了出來。
這下她感覺到暖和了,一瞬間的溫暖,讓她舒服的想要嘆息。
穩婆滿身是血的大聲叫喊。她卻已經聽不清楚,只是看著眼前的窗子,俱一色的絳紗,好像她家里庭院中的六角亭子,她常在那里和乳母躲貓。湖中種著蓮花,她趴在雕欄上看魚兒在蓮葉下游來游去。
這時候她恰好想起亭子上提的楹聯,淥水明秋月,南湖采白蘋。荷花嬌欲語,愁殺蕩舟人。
她的一滴汗落在湖中,湖水頓時起了波瀾,將乳母嚇了一跳,忙將她抱在懷里。
她“咯咯”地笑個不停,整個亭子里都是她歡喜的聲音。
她其實是在想那個蕩舟人,何其癡呵,不過被表象迷惑,忘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耳邊依稀傳來穩婆嘆息的聲音,“這姨奶奶原來是楊家人呢,怎么連一點醫術也不懂得?!?/p>
“哪個楊家?”
“就是三代太醫院院使,將藥鋪開滿京城那個,還有一位大人外放做了大官?!?/p>
“那有什么用,最終還是抄了家?!?/p>
楊茉蘭只覺得一只手爬上她的鼻端,“這姨奶奶……怎地這樣傻,什么話都相信,臨死了也不明白……其實我們見過比這更重的情形,還不是順順當當地生了下來,現在硬是要一尸兩命……可惜了小小年紀和肚子里的公子。”
另一個低聲喊,“別亂說,不要命了你,給了銀子,我們就要將事做好,說難產就是難產,大宅子里的事,還不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