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川更小的時候,常被周圍的孩子欺負。他們嘲笑他是“沒媽的孩子”,言語尖刻如刀,刺得他低頭躲在角落,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掉眼淚。他也時常會偷聽到周圍大人們的閑言碎語,那些不懷好意的揣測圍繞著他的父親乾程——有人譏笑乾程“娘娘腔”;有人惡意中傷,說他靠那張臉伺候金主謀生,以身體換取角色或利益;甚至更不堪的傳聞,污蔑他天生喜歡與男人廝混。
而乾程似乎對這些流言蜚語毫不在意。乾川雖覺得那些惡毒的話語如毒刺般,深深扎進他幼小的心底,讓他既憤怒又無助,只能更緊地依偎在父親身邊,用小小的手掌試圖遮擋住外界的惡意。每當這種時候,乾川總會淚眼汪汪地問父親:“媽媽去哪里了?”
乾川幾乎沒有關于生母的記憶,父親也極少提及。只是曾經有一次被乾川追問得緊了,才淡淡回答說她曾經也是話劇團的演員。生母和父親似乎沒有婚戀關系,在生下乾川后,生母便不辭而別。
乾程說這些的時候,也只是淡淡笑著對乾川說:“小川,你長得很像你媽媽。”這句話像是烙印,深深嵌入乾川的腦海,卻也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孤獨——他連母親的模樣都無從想象,只剩父親那張略帶哀愁的臉龐,在記憶中漸漸褪色。
“爸爸,為什么要讓他們那樣說你?”乾川的聲音顫抖,帶著孩子氣的倔強與不解。
乾程輕笑一聲,不作回答,溫柔地拭去年幼兒子臉上的淚水。即使有人當著他的面口出污言,乾程也只是微微側頭,眼神淡漠,不予理睬。
他的沉默或許時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卻并未能給予年幼的兒子真正的安全感。
記憶中,乾川總是帶著痛苦與懷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父親那張美麗的臉,望著父親脆弱卻又堅韌的背影,試圖揣摩他深藏的感受。父親的沉默如同一層薄霧,讓他既渴望靠近,又永遠隔著一道無形的距離。
即使后來父親乾程遇見了繼母章書錦,這種狀況也未見改觀。章女士以她溫柔的保護欲填補了“母親”這個位子的空缺,但卻無法消弭乾川心底對父親的困惑。乾川偶爾會生出一種近乎惡意的念頭,暗自揣測:父親真的愛章女士嗎?還是說,這份婚姻只是他逃避流言與孤獨的港灣?這些陰暗的想法像毒草般在乾川心底滋長,讓他既羞愧又無法自抑,像是想用這種揣測去刺破父親那層永遠看不透的薄霧。
時至今日,乾川仍無法參透父親內心的真實感受,而那些流言蜚語也永遠隨著生命的消逝永遠被埋藏進了六尺土壤之下。
父親的早逝讓乾川的世界坍塌了一角,留下的空缺無人能填補;繼母章女士的愛雖濃烈真摯,卻帶著過保護的沉重;而傅淮音的出現,則像是點亮了他荒蕪世界的一盞燈。傅淮音的執著與強勢,恰好填補了父親留下的空白,甚至填補了父親不曾給過乾川的安全感,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支柱。
乾川咬緊下唇,指尖不自覺地攥緊毛衣的下擺,心底的虛無感如潮水般涌來。
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跳出一個觸目驚心的備注,乾川愣了一下,猶豫著接起電話。
章暮云低沉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帶著一絲熟悉的戲謔:“酒店在哪?我去接你。”
乾川的指尖一顫,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聲音冷淡而疏離:“不用了。“
他的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堅定,像是想用這冷漠的拒絕將章暮云徹底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電話那頭的章暮云輕笑一聲,語氣懶散:“先別急著拒絕。”
“章女士讓我來接你回家吃飯,總得做做樣子吧。”他的聲音透著一絲意味深長的挑逗,像是故意在試探乾川的底線,“還是說,你舍得讓你媽媽失望?”
乾川咬緊下唇,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章暮云的話像是點燃了他心底的某種不安。他知道章女士對弟弟章暮云的信任,也知道自己無法完全擺脫和章家的牽絆。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幾分妥協:“……好吧,就只是吃飯。”
他頓了頓,把酒店的位置報了一遍,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一般,重復一遍:“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章暮云低低地笑了,聲音里帶著一絲滿足:“知道了。”他掛斷電話前,語氣意味深長:“乖乖等著舅舅。”
乾川放下手機,xiong口像是被什么壓住喘不過氣。他望向窗外,夕陽擦著天際沉沒下去,房間的地板像是鍍了一層金。他心底卻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亂,但先前那種虛無和孤獨卻隨著西沉的太陽落了下去。
章暮云的出現從來都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總是輕易擾亂他本應毫無波瀾的心湖。他低頭看向自己身上傅淮音的襯衫,腦海中又浮現出傅淮音的身影,卻發現心跳得愈發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