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阿渡”的視線在劍穗停留片刻,疤痕下的肌肉似乎在微微抽搐。
“現在收船了。”蓑衣人突然說,轉身時卻露出后頸一道陳年箭傷——正是當年大baozha時為掩護貪狼留下的。
鳴雀突然沖上前抓住他的蓑衣,神情激動到有些失控,“你當我們認不出?”
她的指甲掐進棕櫚纖維,“就算臉毀了,聲音變了……”
突然哽住,因為她摸到對方左肩下方斷了一截的骨。
貪狼把平日里用的扇子插回腰間,卻又解下另一把扇子,“唰”地展開,露出背面斑駁的血跡。
那是當年雪夜快要進訓練地時,十幾個人按下的血指印。
可如今只剩四個還依稀可辨。
河面起了風,好涼,好冷。
阿渡的斗笠被吹落,因為長生,他并沒有老去多少,只是看上去有些滄桑。
而且幾乎滿身是傷——都是那次大baozha擋在最后面留下來的印記。
他那雙眸子轉了轉,彎腰拾斗笠的動作很慢,像具生銹的傀儡,最后終是開口。
卻又只是一句無關要緊的話,“天要黑了。”
“春蟬!”貪狼終于開口,卻見對方瞳孔驟縮。
這個被時光磨去的名字,此刻重若千鈞,讓人讀起來時,每個字,每個音節,都覺得沉重到無法吐出。
蓑衣人僵立良久,突然有淚滾出來,他倉皇地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
打開是半塊已經霉變的不成樣子的桂花糕,正是當年冬暮被獻祭時還沒吃完的。
那時她似乎忘記了自己會被獻祭,會被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害死。
唐山以前給她的一塊桂花糕,沒舍得吃完,而是掰下了半片送給她的春蟬哥哥。
鳴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立即砸在斑駁的油紙上,暈開六十年的塵埃。
“春蟬……”貪狼哽咽著剛開口,就被渡口傳來的號子聲打斷。
幾個村民扛著竹簍走來,阿渡立刻戴上斗笠,面容隱入陰影。
他接過銅錢擺渡的樣子熟練又麻木,仿佛剛才的波動從未發生。
直到暮色四合,最后一縷陽光沉入河底,貪狼仍站在岸邊,看那葉扁舟在粼粼波光中化作剪影。
鳴雀忽然拽他衣袖——船尾系著條褪色的紅繩,正是當年少年們結拜時,春蟬手腕上那根。
“他不認我們……”鳴雀的聲音發顫。
貪狼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發現劍穗不知何時被換了段新繩,打結方式與六十年前春蟬給他包扎傷口時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