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聞言面如死灰,眼中盡是絕望。
“且慢。”尹若游心知世上雖有清官,卻難信那些尸位素餐之輩。為防意外,她想了一想,湊近凌歲寒耳語幾句。
凌歲寒眉峰一挑,眼底掠過一絲笑意,驀地左袖一揚,雪色刀光乍現,瞬息間已連出數招,將那漢子周身經脈盡數斬斷。縱使今后他能逃出牢獄,也再難仗武為惡。
尹若游嫣然而笑:“我們可沒取你性命哦。”
余下的日子,她們只能暫且安心在凈意庵繼續住下來,凌歲寒潛心練功,謝緣覺靜心養病,顏如舜與尹若游則設法賑濟救助更多逃難至秀州的流民,又順藤摸瓜,將秀州城內外方圓百里的山賊盜匪盡數剿滅,也算為當地百姓略盡綿力。
閑暇之余,她們亦時時打探天下大勢,北方戰火可有平息?奈何秀州處于南方偏遠之地,消息閉塞,直至春去夏來,她們方從幾個流落至此的江湖客口中,聽得些許戰事近況。
——叛軍首領梁守義身亡,其女梁未絮率殘部歸降朝廷,大崇朝終得收復長安。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百姓們無不歡欣鼓舞,奔走相告。尤其是那些故鄉在長安、或親友尚滯留北方的難民,更是喜極而泣,仿佛看到了歸家的希望。
“此事當真?你們確定梁未絮降了?”而凌歲寒在凈意庵外的一家茶攤聽聞此消息,除卻欣喜,還存著幾分懷疑不解,以梁未絮的性格為人豈會這般輕易認輸?
“千真萬確!”那江湖客拍xiong脯道,“我有個兄弟在禁軍當差,消息便是從他那兒聽來的。如今圣人已從麒州啟程,不日便將重返長安。”
聽得最后一句,凌歲寒陡然心生一念,顧不得細想梁未絮歸降的蹊蹺,急聲問道:“圣駕已啟程回長安,那謝——那太上皇呢?他也會回長安嗎?”
一旦謝泰重返長安,深居禁宮之中,受萬千禁軍護衛,再想取其性命便難如登天。謝顏尹三人都深知凌歲寒心中所慮,不約而同向她投去關切的一眼。
“這是自然。”答話的卻非那江湖客,而是一位流落至此的儒生,“圣朝以孝治天下,豈能讓太上皇久居蜀中?”但頓了頓,他又盡量將聲音壓低道:“不過依在下之見,圣人當會先行返京,待朝局穩定后,再遣使迎太上皇回宮。”
凌歲寒不再言語,垂下頭不知在想著什么,而茶攤里的其余百姓則按捺不住,七嘴八舌追問起更多問題。
既然長安已經收服,那洛陽近況如何?河北諸地的反賊可有盡數剿滅?
“河北如今亂成一鍋粥,怕是一時半會兒難以平定。不過朝廷眼下最要緊的目標必定是收復東都洛陽。洛陽魏恭恩早已身亡,他那兒子無甚才干,倒是輔佐他的幾個將領頗有能力,麾下騎兵更是了得。但聽說前些日子朝廷已與朔勒結盟,借了他們的一支騎兵共剿叛軍。有朔勒相助,收復洛陽應也不遠。”
此言一出,原本喧鬧的茶攤頓時安靜下來。眾人面面相覷,臉上興奮之色漸漸被驚疑取代。
“以如今形勢,即便不借外力,收復兩京也并非不可能。”謝緣覺低聲喃喃,“朝廷此舉是何意……”
“能是能,但絕非易事。”尹若游思忖道,“長安洛陽與別地意義不同,乃大崇都城,國之根本,久陷敵手終究不妥。若我是當朝天子,也必會力求速戰速決,在最短時日內收復為好。大崇與朔勒結盟我并不意外,可是朔勒借兵給大崇的好處卻是什么?”
國與國相交向來利字當頭,朔勒斷不會做虧本的買賣,白白幫忙不求回報。
顏如舜嘆道:“與虎謀皮,終非良策。”
這個道理,連市井百姓都心知肚明,茶攤里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眾人眉宇間盡是憂色。
天色漸暗,轉眼已是黃昏,百姓們帶著滿腹憂慮各自散去。她們四人也起身返回凈意庵,回程路上又低聲議論了幾句,唯獨凌歲寒始終沉默不語。
踏入庵門,四下再無外人,顏如舜這才看向她,輕聲問道:“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該去練菩提心法了。”凌歲寒神色肅然,“此事不能懈怠的,我便先回我屋了。”
顏如舜目含關切:“天色已晚,不如用了晚飯再去?”
“不必。”凌歲寒搖頭道,“我不餓,你們吃吧。”
說罷,她即刻轉身離去,背影挺拔如松,唯有空蕩的右袖在晚風中輕輕飄蕩。
日落月升,又過去不知多久,窗外的天已然黑透,殘月在云間時隱時現,灑下朦朧清輝。謝緣覺提一盞燈,悄然來到凌歲寒門前,推門望去,只見對方盤腿坐于床榻之上,顯仍在靜心修煉。她也不打擾于她,只靜靜坐在一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