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曉登時睜大眼睛,有幾分驚訝,又有幾分喜悅:“唐師姐,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唐依蘿納罕道:“我為什么要生你的氣?”
楚清曉道:“我不乖,你早就告訴我不能再回長安,可是……”
“剛才謝大夫已經(jīng)和我們說了,不是你故意偷偷離開我們,而是……”唐依蘿想到春燕,心情甚是復(fù)雜,實在想不通她的目的,索性不提她的名字,只對著楚清曉繼續(xù)道,“總之呢,這不是你的錯。”
楚清曉悶悶道:“那剛才路上你和凌師姐怎么一直都不理我?”
唐依蘿若有所思,忽然悠悠問道:“曉曉,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和段師兄斗嘴,他打趣我的名字,你當(dāng)時也在場的。”
楚清曉搖首道:“我記不得。”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你確實還不到記事的年紀(jì)。蘿是爬蔓植物,古書上說‘女蘿托松而生’,段師兄說我果真和女蘿一樣,天天黏著師伯師叔,這樣是長不大的。”唯有在回憶往事的時候,唐依蘿的唇角才會浮現(xiàn)一點隱約的笑意,“我知道的,他的話雖然是玩笑,可他是真有一點點吃醋,為什么師伯師叔對他那么嚴(yán)厲,偏偏寵著我,所以我才不和他計較,只告訴他‘托松而生’有什么不好呢,我就要一輩子做定山上的一株藤蘿,與定山同在,與師伯師叔還有師姐師兄們同在。可是我們誰都沒有想過……時局是會變的,如今我們都不得不離開定山,曾經(jīng)護(hù)著我們的松柏原來也會凋零。”
“楚師妹。”她不再稱呼楚清曉的小名,“那天離開定山前,掌門師伯說她不能再像從前那般保護(hù)我,其實我們也不能再像從前那般保護(hù)你。那日你消失不見,我只找了你一會兒,便不再尋你,啟程繼續(xù)趕路。今兒我們終于又與你重逢,也的確對你不夠關(guān)心,因為現(xiàn)如今有很多事情是比你更加重要,你需要學(xué)會自己長大了,你會怪師姐師兄們嗎?”
楚清曉神色頗有些恍惚茫然,但聽到此處連忙搖搖頭,鄭重看著眼前似乎變了許多的唐師姐:“我會很快就長大的,以后換我保護(hù)你們。”
“你當(dāng)然會長大。”唐依蘿笑道,“就像天一定會亮的。”
淡青色的霧氣吹散深沉蒼茫的夜色,霞光在天邊吐露,天地逐漸變得明亮,這便是拂曉來臨。只睡了半個晚上的謝緣覺先坐在床榻上練了半個時辰的菩提心法,這才穿衣下床,盥洗以后走出房們,只見凌知白筆直站在門外不遠(yuǎn)處的大樹下,似是已佇立許久。
與以往的打扮不同,今日的凌知白一身素白衣裳,頭戴角冠插一支子午簪。
定山派的長輩們接連逝世,小一輩的弟子身著素服在情理之中,但“角冠”與“子午簪”顯然都是道家裝束。謝緣覺見狀一怔,狐疑道:“你已出家為道?”
凌知白點點頭,下意識低首看向自己左手腕上的雷擊木流珠,無數(shù)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同時在眸底閃過:“本派原有一條規(guī)矩,凡是定山弟子,無論是誰都須得至少等到二十五歲的年紀(jì),且已下山在江湖游歷過一番,才能決定自己是否出家,或者繼續(xù)做一名俗家弟子。我也不知我究竟多少歲,大概還差兩三年,但我既已繼任定山掌門,情勢不同,自然不必拘泥于舊規(guī)。我如今道號凌霄,你今后也可以直接喚我凌霄。”
凌霄,本是五年前,她的師尊凌虛送給她的一柄寶劍的名字。
這些年來,這柄劍始終掛在她的腰間,不曾離開她身。
謝緣覺抬眸望向無盡蒼穹,頷首道:“這是一個好名字。但你來找我,不止是告訴我此事吧?”
凌霄道:“昨晚我和李將軍說起你的事,他想要見你一面。”
“李定烽?”
“是。”
“現(xiàn)在么?”
“不,他還要處理軍務(wù),須得再等半個多時辰。你這會兒要用飯嗎?我之前似乎聽凌歲寒說過,你每日飲食都不能誤了時辰?”
謝緣覺聽她提起凌歲寒的名字,心弦一動,先道一聲多謝,旋即終于忍不住問道:“昨晚你沒有回答我,但你應(yīng)該聽說過符離的消息,對嗎?”
凌霄提著一個食盒,走進(jìn)屋中,將盒里的飯菜放在了桌上,猶豫半晌,明白自己不能再敷衍:“我們也是前日才聽到的傳聞,凌歲寒在前不久投靠了魏恭恩。”
謝緣覺才吃下一口飯,聞言大愕:“投靠魏恭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