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凌虛低低一聲笑,笑意溫和,終于又勉強開口說話,聲音卻是斷斷續續,力氣微弱,“江湖在哪里……也不過是在這一片土地之上。這世上所有人,無論王孫與平民,無論俠客與農夫,都生活在在同一片土地上。天下遭難,百姓受苦,誰可置身事外?”
“說得好!”梁未絮鼓掌贊賞,“可是這片土地早已讓謝泰治理得千瘡百孔。正所謂不破不立,而我們做的正是破而后立之事。如果凌虛掌門愿意到我麾下效力,我立即為你治傷,我們今后共謀大事,如何?”
“謝泰已非明君,那你們呢?你的破而后立,便是……便是縱容兵士sharen劫財,荼毒生民嗎?”
“古往今來,改朝換代,都是會流血的啊,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憑什么是那些無辜百姓付出代價?若所謂的代價里,有你,有你在意的親朋……”
這個問題,在此之前,梁未絮從未想過,此刻驟然聽聞此言,她心頭一跳,莫名惱怒,皺眉道:“看來,你是不肯答應到我麾下效力了?”
凌虛又低聲笑了,笑容坦然如晴空碧霄。
梁未絮刷的一下拔出腰間長刀,雷鳴之聲響起,白光如電,凌虛余下的體力根本來不及出招反擊。
刀刃已剎地沒入凌虛xiong膛。
就這樣,梁未絮殺了當今江湖
赴險境為天下愿,入虎穴報蒼生仇(一)
突破菩提心法第八層的次日黎明,謝緣覺下了山,看見的第一個人是一具尸體。
秋風落葉,白露凝草,他就躺在一片雜草叢中,身上血肉模糊,正在被野狗啃食。謝緣覺生平第一次看見如此凄慘情景,愣了會兒,毫不意外,心口又疼痛起來。好在練成菩提心法第八層以后,她的身體果然大有起色,這疼痛尚在她忍受范圍之內,不會像從前那般突然喪失行動能力。
但她還是在原地稍稍歇息了片刻,這才向那具尸體邁出一步,忽聽一旁附近傳來些許動靜,轉過頭,遂見一名中年漢子撿了石頭砸向那條野狗,正砸到它的腿上,它“汪”的慘叫一聲,倏地跑進草堆里,跑沒了影兒。
原本謝緣覺還當那漢子和她一樣是心有不忍,才會趕跑野狗,保護死者遺體,哪知他扔完石頭,便走到那具尸體旁邊,從懷里摸出一把小刀,又往尸體身上割下一塊肉,深呼吸了幾口氣,一咬牙,將這塊肉放進嘴里咀嚼起來。
謝緣覺目瞪口呆,腦海中驀然閃過她少時翻看史書曾看到過的文字:
——“人相食”。
史官下筆吝嗇,刪繁就簡,只求用詞精煉,簡簡單單三個字,再沒有過多的筆墨描述。是以哪怕以謝緣覺的敏感多情,見此文字,也只不過感嘆一番,然后依照師君的囑托,放下手中書。
遠遠不如她親眼所見,給她的身心沖擊之大。
直到那漢子將嘴里的人肉咽下去,正準備割下第二塊,她才回過神來,即刻上前,阻止他的動作。
那漢子一驚,連忙護在那尸體面前,似乎是生怕謝緣覺跟他搶食。但下一瞬,或許是他見謝緣覺只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年輕小娘子,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猶豫片晌,嘴角扯出一個不算笑的笑:“你也餓了嗎?一起吃吧。”
謝緣覺動了動唇,沒有發出聲音。
“看你裝束,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吧?你家人拋下你,沒帶你一起走嗎?現在這種時候就別嬌氣了。我以前也沒有……但現在吃飽最重要,能活下去最重要。”
他說話時候,嘴角還有一抹鮮血。
那塊人肉在他嘴角沾上的鮮血。
若這漢子本就是個窮兇極惡的山賊土匪也就罷了,偏偏聽他言語,只是一個心地良善的甚至會為陌生人著想的普通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