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顏如舜的輕功,她的腳程不應該這么慢。
尹若游心下生憂,忍不住原路返回,豈料青柏嶺上已恢復一片寂靜,唯有一地將雜草染紅的鮮血昭示著適才發生的激烈打斗。
這一灘灘猩紅,或許是敵人的,或許也有顏如舜的。尹若游目光四轉,撿起地上一把鋼刀,走到那輛傾倒的馬車旁,一刀斬斷馬與車之間的繩索,放馬兒離去,她則順著血跡向另一個方向快步疾行,不一會兒在路旁草叢發現了兩個身受重傷、無法走動的官兵。
她立即蹲下身,冷冷問道:“其他人呢?”
面前的女郎蒙著面紗,這兩人認不出她是誰,只能不停叫著女俠,磕頭求饒:“尚相公下山了,另一位女俠應該還在追他。他們……”伸手指向左前方:“他們都往那兒跑了。”
“是她在追尚知仁?”尹若游聞言大奇。
先前重明可不是這么和自己商量的。
其實,早在尹若游帶著謝緣覺離開青柏嶺、官兵們再也搜尋不到她們的身影之時,尚知仁遂下令吩咐眾官兵撤退——當然是保護他撤退。他既被摔出了馬車,心中恐懼加重,便顧不得抓什么人,不然萬一自己的命丟在了這里,那可太不值當。顏如舜本可以趁著這個大好機會脫身,迅速前去與尹凌謝三人會合,誰知她猶豫片刻,一縱一掠,卻是追著尚知仁不放。
她們的計劃已經失敗,但她下定決心,尚知仁仍然必須除去。
其一,尚知仁為了秘冊,是無論如何必須要對付她們的,然而他一旦死去,即使凌歲寒還背負著刺客的罪名,朝廷里其他王公大臣必會展開新一輪的爭權奪利,而對這位“刺客”不會有太大興趣,她們再設法幫她洗清罪名應該容易一些。
其二,尚知仁是尹若游的仇人,退一萬步而言,縱然他愿意放過她們,甚至不再要那本秘冊,尹若游卻也絕不愿意放過他。但據尹若游所言,尚知仁的府邸設有不少機關,想要神不知鬼不覺潛入他家sharen恐怕不容易,與其日后讓尹若游陷入危險境地,還不如今日今時她就先殺了他。
馬車不知是否已被摔壞,有聰明的官兵索性將尚相公背到自己背上,其余官兵則遵尚相公之命,紛紛將他包圍在了其中,好似人肉鑄成的四面圍墻,護著他一同行動。顏如舜想要解決尚知仁,首先得將保護他的官兵全部打倒。
而且,必須速戰速決。
顏如舜的武器為雙刀短刃,武功特點本是近身作戰,靈活多變,虛虛實實,攻守皆備。但此刻她為了這場戰斗快些結束,攻招遠遠多于守招,雙刀如流火,足下乘疾風,“火焰”呈燎原之勢,打得越發兇狠起來,幾乎是一刀重傷一個;而旁人對她的攻擊,只要她確定不會對自己造成太大的傷害,她卻竟然不管不顧,不閃不避,先解決了眼前的敵人,再反手向一旁的敵人攻去,絕不過多與他們糾纏周旋。
如此快猛狠的打法,護著尚知仁的官兵們確實被她打倒大半,都躺在地上哀嚎,再沒了戰斗力,然而她的身上也受了幾道血淋淋的傷。
赤色的鮮血染紅她的石綠色衣裳,也一滴滴落在了翠青色的草地之上。
幸而在場官兵并無一個真正的高手,她身法又快,身形始終跟隨著手中雙刀而動,是以外傷雖多,都只是劃破肌膚,并未傷及筋骨,哪怕一身都是紅血,出招依然沒有絲毫停頓。
官兵們是且攻且退,她是且攻且進,亂糟糟的戰團之中又有一人尋到機會繞到顏如舜的身后,霍地一刀砍向顏如舜背部。毫無內力的一刀,她照樣不做理會,只是身子微微一傾,如此一來,即便刀鋒砍中自己也入肉不深,正準備先,天穹忽地飛來一條,“唰”的纏住那柄長刀。
顏如舜一驚,偏頭看向突然飛身來到自己身旁的蒙面女郎:“你怎么來了?”
“我若不來,怎么知道你——”尹若游的聲音透著不掩飾的怒意,只是一句話尚未說完,眼看著兩把鋼刀向自己劈來,她只得先出鞭迎敵,語音停了一停,才又接著道,“怎么知道你在找死!”
要知顏如舜性子一向沉穩,并不像凌歲寒那般沖動偏激,因此尹若游確實完全不能理解她現在的想法,她怎么就非要在今天要了尚知仁的命,還這般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你放心,我沒那么容易死。”顏如舜卻是云淡風輕地一笑,林間長風將她額邊發絲吹到眼角,發梢的鮮血讓她看起來仿佛眼中流出血淚,她的神色仍如往日一般灑脫自如,“憑他們還要不了我的命。”
尹若游呆了一呆,只聽xiong腔里的那顆心“砰”地一跳,旋即不可抑制地吼了出來:“可你已經重傷了!你流這么多血,就算真的殺了他,你就不怕你死在回去的路上?”
憑這些官兵,確實要不了顏如舜的命。
然而在尹若游看來,顏如舜今日此舉明顯是自己傷害自己,自己要自己的命。
原本尹若游頗能偽裝自己的情緒,從不是七情上臉的人,此時卻不由得怒形于色,于是她也干脆沖動了一次,將手中九節鞭收了回來,任憑敵人的刀劍襲來,她在原地不動。顏如舜見狀大震,身子斜飛穿過人群,雙刀如一對飛鳥替她攔過攻擊,只聽“當當”兩聲,前方兩名敵人手中兵刃落地,可是對自己身旁另一側的敵人,顏如舜依然來不及理會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