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聽到謝緣覺更為明顯的斥責,這一次凌歲寒不再反駁爭辯,一來是因為她如今對定山派的感情復雜,對凌知白確有幾分愧疚;二來則因為早在方才她抬高聲音的那一剎那兒,情緒的激動牽動她還未痊愈的內傷,體內火燒似的疼痛驟然加劇,疼得她咬緊牙關。
顏如舜完全想不到她們會因為這件事吵起來,只覺莫名其妙。
尹若游撫摸著手中烏鴉的羽毛,沉思一陣,忽然微微而笑:“我去拿紙筆。”
“紙筆?”凌歲寒聞言不解,轉頭問道,“干什么?”
“不是給你,是給謝緣覺。”尹若游嫣然一笑道,“你們若打算繼續吵下去,還是請謝大夫先將能救你們性命的藥方寫下來,待會兒你們暈倒,我們才能照著方子買藥。不然,我和顏如舜可沒那么好的醫術,治不好你的傷、她的病,只能看著我們之前的情分上,到棺材鋪給你們買兩副棺材。”
這話說得實在太毒,但對于謝緣覺而言,是確實有可能發生之事,她立刻清醒,收斂心神,轉過身背對著其余三人,拿出藥瓶,倒出一枚“水玉明心丸”服下,平緩了一下呼吸,淡淡道:“藥材已在回來的路上買過,我去后廚煎藥。”說著邁步離去。
夕陽早已落下,廣闊的夜空猶如濃墨般暗沉,隨她而行的唯有一片孤寂月光。
凌歲寒望著她的背影,心中萬種情緒無法言說。
這是凌歲寒在猜出謝緣覺與自己的童年密友極有可能是同一人以后,她
引蛇出洞留暗記,群雄問罪是耶非(一)
江湖中人聯絡,一般使用暗記暗號。
彭烈與袁成豪以及另外數名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盜,便有獨屬于他們的暗記暗號。
然而江湖偌大,對方事先又不知曉你要與他聯系,不會在城中細細探查,十有八九發現不了你在城中某處留下的小小暗號。因此他們無論誰要聯系誰,會隨便找一戶有錢人家,盜走那戶人家的財物,犯下一樁大案,同時在那戶人家留下一個極明顯的標志。
只要盜竊的財物足夠多,這么大的案子,必定全城鬧得沸沸揚揚,此案一些細節——譬如盜賊在失主家中留下的標志——亦會在百姓們的口中流傳。
待流傳到袁成豪的耳朵里,他便會知道自己的朋友在尋找自己,再之后,主動到失主家附近再留下暗號,與自己的朋友聯系。
因此,若顏如舜此前掌握的消息不假,袁成豪目前確實藏在長安城中,那么她們要引他現身很容易,只須假裝為袁成豪的好友,同樣找個大戶人家,竊財留記。
而要完成這個任務,不消說,非顏如舜莫屬。
早在昨晚,顏如舜已聽尹若游說起此事,從昨到今她都在猶豫:“只有這個方法?”
“若有別的方法,你也不至于找了他八年仍然一無所獲。”尹若游回到屋中,點燃桌上一盞銅燈,見燈下顏如舜神色凝重,奇道,“你不是很著急找他嗎?現在又糾結什么?”
顏如舜輕聲道:“他是我的仇人,但我不想為了報仇,又去做傷天害理之事。”
“傷天害理?我們只是演一場戲罷了。”尹若游越發不能理解她的態度,“盜來的財物暫時放在曇華館內,你不動,我不動,待到引蛇出洞以后,我們再將它們全部奉還給失主,怎會有百姓受到損失?”
“會。”顏如舜不假思索地道,“假若這家百姓偏偏在這幾日有急事需要用錢,我們哪怕只遲一天再將這些財物還回去,也為時已晚。又或者,他們并不急需用錢,但誤以為自己多年辛苦積攢的財富永遠不會再回來,情緒一時激動,氣壞了自己的身體,我們又該如何補償?”
尹若游已坐在了桌邊,單手托腮,身子往前傾了傾,凝眸注視著顏如舜,另一只手指上她的心口:“你和我說,你早就想要殺袁成豪,究竟只是說說而已,還是你真心的想法?”
顏如舜沉默一陣,然而一雙眸子里似有寒火燃燒,半晌才道:“你認為呢?”
尹若游莞爾道:“你說的都只是特殊情況,不一定會發生。可我們若為此而放棄這個方法,袁成豪的下落是一定找不到的。”
顏如舜依然委決不下,沉吟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