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若游反問道:“你們既已知道他是誰,知道他的身份,不害怕的嗎?他恐怕已經盯上你們了。”
“他的身份很了不起嗎?”凌歲寒始終低頭注視系在自己腰間的長刀,唯有聲音傳來,“那正好,我這個人偏偏喜歡與大奸巨惡相斗,他要來找我就來好了。你還沒說呢,給你下的毒,也是此人么?”
江湖人士,果然膽大妄為。尹若游本還抱著幾分希望,當她們聽到“尚知仁”這個名字,或許心生恐懼,趕緊離開長安城這個是非之地,自己也能少幾個麻煩。可惜一計不成,她只得另思一計,垂首道:“不錯,我之所以擄走彭烈滅口,也是因為尚知仁的命令。如果我不聽他的話……他是不會給我解藥的……”
顏如舜道:“謝大夫說你中毒至少已有七八年,那你在他手下……”
“十二年。”尹若游決定取得她們的信任,便需要多說幾句真話,“我是十二年前剛到醉花樓不久,他在樓里遇到我,無意中發現我似乎有些當殺手的天賦,才將我買下培養。過了幾年,我學了不少本事,他怕我有能力逃走,因此給我喂下七苦散之毒。”
醉花樓花魁的年齡雖非人盡皆知,但也并不是什么秘密,顏如舜早就打聽過,尹若游今年的年紀二十有二,那么十二年前,她也才剛剛十歲而已。
如此身世,誰聽了都覺可憐,顏如舜又蹙起眉頭,凌歲寒卻在這時冷哼兩聲:“他給你下毒,他控制了你,關我們什么事?我們可從來沒害過你,就因為你過得慘,便可以無緣無故對無辜下手了嗎?昨天夜里,你偷襲暗算謝緣覺到底有何目的?哦——”她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那個張婆婆說的惡霸不會就是尚知仁吧?”
尹若游心下一凜,慌張了只一瞬,旋即恢復鎮定,輕聲道:“是……那張婆婆的確是個普通百姓,因為不小心得罪了他,他便欲除她而后快。我是因為……因為看婆婆可憐,這才救下她,將她安置在善照寺。”說到這兒,她聲音漸漸哽咽:“我是怕謝大夫不小心將消息走漏,尚知仁一定會殺了我的,他已經懷疑我了,所以……所以我才……”
示弱,是尹若游極擅長的一件事。
無論此刻她xiong腔里的那顆心有多么冰涼,她都可以隨時隨地讓自己眼淚流下來。
不似平時的冶艷。
一張臉如梨花帶雨,山茶凝露。
凌歲寒聽到這陣哽咽,終于忍不住,在自己進屋以后第一次將目光投向尹若游,頓時怔住:“喂,你……你哭什么啊?我們可沒欺負你。既然事情是這樣,那你干嘛不直接告訴我們真相?難道我們會做那種喪盡天良的事,出賣你和張婆婆嗎?”
尹若游抹著眼淚道:“我和你們認識也不久,我如何知道你們是什么樣的人?”
凌歲寒道:“那你現在知道了?”
尹若游點點頭,眼角仍閃爍著淚光。
凌歲寒道:“好,那你現在向她道歉。”
說到這個“她”字之時,凌歲寒伸手指向一旁的謝緣覺。
為自己接下來的計劃順利進行,尹若游心道自己目前必須與她們搞好關系,盡管內心不以為然,面上卻十分乖順的模樣,頷首道:“對不起,謝大夫,昨夜之事,是我的錯。”
謝緣覺沉吟不語。
凌歲寒道:“你原諒她了嗎?”還不待謝緣覺回答,她補上一句:“你可以不原諒她的,是她對不起你,你沒必要有負擔。”
謝緣覺這才淡淡一笑:“怨恨會讓自己心情不暢,甚至生出毒素,影響的是自己的身體。所以,我從來便沒有怪過你。”
凌歲寒道:“好吧,我就知道你如此好心。那……”她頓了頓,仿佛很不情愿地對著尹若游道:“那我也勉強原諒你這一次。”旋即再向謝緣覺問道:“那七種藥材分別都是什么,要不你全都說出來,你不清楚它們的下落,說不定我們知道呢。”
不知為何,謝緣覺并未立即回答,又在沉默思索。
而尹若游在一旁,霎時間陷入震愕。
從始至終,尹若游與任何人相處,不論遇到任何狀況,永遠保持鎮定,永遠游刃有余,哪怕偶爾的慌亂也僅有一剎那兒的時間,卻在聽到凌歲寒這幾句話以后,不由自主望向她的臉龐,整個人仿佛雕塑一般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