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這只是一位尋常百姓。
凌歲寒有些猶豫,又偏頭看了看謝緣覺。謝緣覺已搖首道:“多謝,不、不必……我也會醫術……”她說著收回銀針,又從倒出瓷瓶里的藥丸,放入口中咽下,隨即臉色稍稍好了一些,才對著凌歲寒道:“我接下來需要打坐運功調息,你能不能……”
“可以,我幫你護法。”凌歲寒立刻點點頭,扶著謝緣覺起身,又到床邊坐下,看著她盤腿而坐。屋內屋外重新恢復寂靜,只余一點微微風聲回響,這時的凌歲寒才終于轉身,再次走到門外院子里,向那老婦行了一個禮,狐疑問道:“你是來善照寺拜佛的香客?”
善照寺不僅是長安城內最大的一座寺廟,亦是長安城內唯一僧尼同寺的一座寺廟,分為東南兩院,東院是比丘居住,南院是比丘尼居住。
但眼前這位老婆婆,滿頭烏發夾雜著些許銀絲,當然不會是寺里的比丘尼。
那老婦卻搖搖頭,解釋自己本是長安城郊村落的村民,因為無兒無女,窮困潦倒,蒙善照寺的法師收留,平時在寺里干些雜活。剛剛她正在寺內的松樹林掃地,聽見此處似乎有些聲音,因此前來查看?!斑@位娘子也不是來這兒拜佛的香客吧?我記得今天白日,這間屋子還是空著的?”
方才凌歲寒控制不住情緒,和謝緣覺的爭吵聲確實大了一些,會被這老婆婆察覺到也不奇怪。她想了一想,頷首道:“我和那位娘子在路上遇到劫匪,受了點傷,因為宵禁,街上醫館和客棧都關了門,正好看見貴寺就在附近,所以……我佛慈悲,應該不會見怪吧?”
“劫匪?”那老婦一驚,“兩位娘子怎么不報官呢?”
“明天一早我們會報官。但現在還在宵禁,街上一個人沒有,離衙門還有那么遠的路,我們怕路上出現變故,那群劫匪又追上來,還望婆婆準許我們在這兒休息一晚。”
那老婦看起來對她們頗為同情,自然立刻答應,讓她們放心住下,安心歇息,隨后詢問她們的傷勢。凌歲寒感受到對方話里的關心,心中一動,便不厭其煩,一一作答。直到那老婦又將視線投向屋內,好奇地向凌歲寒問起她和她的朋友剛才是否鬧了矛盾,為何會有爭吵之聲。
凌歲寒一怔,閉上嘴,沉默半晌,才悶聲悶氣道:“她不是我的朋友。我和她只是同路而已?!?/p>
那老婦顯然沒料到她會有此回答,不解地注視了她一會兒:“但我見你剛才對她很是關心。”
“我只是怕她死在我面前,給我惹上麻煩?!边@話不經腦子脫口而出,凌歲寒說完才意識到有所不妥,畢竟站在自己面前是一位手無縛雞力的老婆婆,倘若驚嚇到了她,讓她叫來更多的人可就不妙,頓了頓,遂又解釋道,“我們……我們對一件事的看法不同,所以吵了兩句。”
“我還當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蹦抢蠇D笑道,“人又不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要對方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并不惡毒,那么即便有些小分歧,互相體諒便是?!?/p>
其實凌歲寒向來吃軟不吃硬,剛剛見謝緣覺突然昏倒在地,她驚慌失措之下怒氣已經消散得差不多,這會兒聽罷老婦之言,她又默然片刻,最終輕聲嘆了一口氣。
罷了,雖然謝緣覺是迂腐固執了一些,但心地善良的確不是什么錯。
舍迦不就一直很心善么?
盡管凌歲寒早已告誡自己,既要決心報仇,從前的人與事該斷則斷,該舍則舍,然而童年摯友的名字偶爾仍會不受控制地在她心底跳出來——譬如此時此刻,她情不自禁想起謝妙,倏地一愣,迅速轉過頭,目光望向正在屋內榻上闔目打坐的彩裳女郎。
真像啊……
她和舍迦的面容確有幾分相似。
在長治縣的永春堂醫館,凌歲寒第一次見到她,便有如此感覺。但那時,凌歲寒完全不認為謝緣覺與謝妙之間會有何關系,其根本原因,便在于謝緣覺的為人性格和謝妙差別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