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緣覺道:“我看不出她有易容。”
凌歲寒道:“她既然易了容,你當然看不出來?!?/p>
謝緣覺道:“我是大夫,這世上大部分的易容之術,我都能辨認得出。”
聞此言,凌歲寒與顏如舜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她,她們倒不是懷疑她說大話,只是想不通這與大夫有何關系?
“望聞問切,醫學根本。”謝緣覺淡淡道,“所謂望診,包括觀察病人形體面色。人皮面具與真正的人臉自然有所不同?!?/p>
凌歲寒道:“照你這么說,她絕對沒有易容?”
真正的良醫從來不會輕易下定論,謝緣覺又默然一陣,才緩緩道:“如果這世上真有我看不出的易容術,那或許能稱得上天下無雙。”
顏如舜靈光一閃,心中一凜。
道破秘辛贖前愆,指點求醫暗查訪(二)
易容術?
顏如舜驀地記起,彭烈倒是曾與她說過,尹若游的易容術便能稱得上天下無雙。
尹螣,尹若游——相同的姓氏,又都牽扯進了彭烈的事里,似乎不像是一個巧合。然而此前彭烈所說另一件事,所謂的“尹若游戀慕于他,才寧愿為他背叛自己的主人,欲與他浪跡天涯”,顏如舜自始至終是半點不信,那么倘若尹螣真是尹若游,她會將彭烈帶走,也定是因為別的緣故。
哪怕如今顏如舜完全想不明白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也能夠體諒包容對方。
可是如果凌歲寒與謝緣覺知曉了此事,會對尹若游有何想法?是以盡管方才是她主動提起要與凌謝二人合作尋找彭烈的下落,這會兒她卻又猶豫著是否應該把自己的猜測告訴給她們。
凌歲寒看出她神色有異,問道:“你想起了什么?”
顏如舜沉吟有頃,終究還是暫時將這個猜想埋在了心底,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肩膀,笑道:“沒什么,在想你的刀法確實厲害,我從前也曾受過幾次傷,從未有過哪一次的疼痛如此持久?!?/p>
“你的傷還沒治好?”
凌歲寒聞言的確有些詫異,適才與顏如舜談話期間,她見對方姿態放松,神情悠然自得,臉上不見半點痛苦之色,還當謝緣覺的醫術果真是出神入化,連阿鼻刀的刀傷也能治得了,哪里曉得顏如舜若無其事忍了這么久的疼,她心下情緒忽然變得復雜,不由道了一句:“你倒是比我還能忍?!?/p>
話落,她隨后又轉頭望了謝緣覺一眼,揚揚眉頭:“原來謝大夫也不是無所不能?!?/p>
因她此前莫名其妙中了謝緣覺的毒,在謝緣覺的手底下吃了虧,對此一直極不甘心,早想與謝緣覺再次比試一番,如今見這位小神醫終于吃癟,她心里自然不免生出幾分喜意。
顏如舜見狀,只怕謝緣覺面子上過不去,立刻道:“阿鼻刀是流傳數百年的上等武學,當然不是普通武功可比。倘若輕而易舉便能治好它造成的傷,又怎對得起這數百年來無數江湖子弟對它的爭搶?”
其實顏如舜的擔憂未免多余,畢竟在謝緣覺看來,凌歲寒說的本就是一句實話。
無論是師君的教導,還是她自己的親身經歷,都讓謝緣覺自幼便明白一個道理:醫者亦是凡人,怎可能無所不能?他們有治不好的傷病,有救不回的生命,有挽不回來的遺憾——這也都是極為尋常之事。
可惜這世上大多數人不會如此想。
醫術越是高明的大夫,眾人對其要求也就越多。尤其一旦被冠以“神醫”之名,他們甚至希望你真的變成神仙,縱然是沒了氣的病人,你也得做到把他從閻王爺的手里搶回來,不然,你將又立刻成為許多人口中的無能之輩——謝緣覺雖自幼在山谷隱居,但類似的例子,她常聽師君講起。
這讓她雖不會因為凌歲寒的話而感到生氣,卻不禁有些憂慮:自己才入世不久,便有了無法醫治的傷,還如何流芳百世?
不過,這阿鼻刀的傷確實有些奇怪。要知方才她給顏如舜所敷之藥,乃是九如特制的金瘡良藥“紫玉膏”,以往無論刀劍還是斧槍,它們所造成的再嚴重的外傷,只要在傷處敷上一點紫玉膏,最多一刻鐘時間便能止住疼痛,然而此時距離她給顏如舜上藥已過去了兩個多時辰,它居然還不起絲毫作用。
思及此,她抬眸望向凌歲寒,淡聲問道:“身中此刀之人,傷口的疼痛究竟何時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