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無它,只因曲蓮的確值得偏愛,她個性溫柔,待人體貼,善良仁愛——所有的贊美用在她身上都不為過。若非說缺點,她對醫學的興趣太濃,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用來學醫,自然沒空再學武,以至于慧觀武功雖然高強,杜衡與秦艽身手也都不凡,她竟然只會一點皮毛功夫。
偏偏她自幼懷有宏愿,欲走遍大江南北,醫濟天下蒼生。慧觀怕她今后在江湖里吃虧,才會對杜衡與秦艽有這樣的囑托。
九如講述到此處,語音停頓,凝目看著桌案上花瓶里花枝,竟沉默許久,謝妙好奇心愈加強烈,忍不住追問起來,她才終于繼續講下去:
“師君圓寂后,她欲往四處行醫,我亦決定做一名大夫,自然陪她同行。二師妹個性自由散漫,雖學了師君不少本事,然而尚未考慮好是否將此作為終身事業,她純粹是不想與我們分開,才跟隨我們走南闖北。而期間我們所遇到的不少身患重疾的病人,雖經小師妹精心醫治,得以痊愈,對她的態度卻很不客氣,有人甚至對她頗多辱罵。小師妹生性溫和,她能夠忍得了,可是二師妹絕對忍不了——你想要說什么?”
最后一句話,是九如在詢問謝妙。
只因她講到這里,發覺謝妙嘴唇幾張幾合,似有話想說又不便打斷她。謝妙心里確實覺得極為奇怪:“曲大夫既治好了他們的病,他們不應該感激她嗎?”
在謝妙患病的這些年里,為她診治的大夫數不勝數,雖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根治她的頑疾,但只要稍稍緩解了她的病痛,她對他們便常懷感恩之情,是以她實在想不通九如所說的那些病人的行為怎會如此莫名其妙?
九如淡淡笑一笑,沒有解答謝妙的疑問,只接著剛才的話道:“那半年多的經歷,徹底打消了二師妹做大夫的念頭。她也勸我與小師妹莫要再受這個苦,可救死扶傷乃小師妹畢生志向,豈是她三言兩語就能勸得動的?因此二師妹一氣之下,一走了之,但分別前,叮囑我繼續保護好小師妹。”
“后來呢……”謝妙聲音低低的,有些不知道是否該問下去。
“后來小師妹被人殺害,那時我正在為另一名病人診治,不在她的身邊。”九如又恢復她的冷淡,如霜如雪的臉龐不見一絲感情。
謝妙憤然道:“是誰殺了她?”
適才九如將曲蓮夸了又夸,謝妙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曲大夫自然印象頗好,聽見她果然是被人害死,又怎么可能無動于衷,毫不生氣?可她一動怒,心口便一揪一揪地疼,低下頭,神色隱忍。
九如平靜道:“是她的病人。”
“啊?”謝妙的全部憤慨在頃刻間化為驚訝詫異,“為什么?”
九如沒有言語。
她轉過頭,良久沉默,似不想再提起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謝妙知她此刻心中難受,不敢再求她詳細回憶敘述往事,想了一想,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猜測道:“是因為……那人的病沒有被……”
“不,他的病基本已被治好。”
謝妙更加疑惑不解,皺眉道:“那這人為什么這么不講道理?”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本就是從來沒有道理的。”
這話九如仍說得平平淡淡,卻像是在謝妙的心湖里投下一顆石子,驟然生起波瀾,她臉上一陣茫然,呆了半晌,漸漸地身體難受得更厲害,再次不由自主地捂住xiong口,不停喘氣。九如見狀,又手持銀針,刺入她身上七處要穴,旋即將左手里拿著的那本書遞給了她。
謝妙狐疑地接過此書,只見封皮上繡著“菩提心法”四個篆字。
“這是……武功秘籍?”
“此書中所載確是一種內功心法。”九如頷首道,“但它與別的內功有所不同,它最大的好處除了提升內力修為,是能夠延年益壽,祛病解毒。若你練成了它,你的病癥或能得到緩解,延長你的壽數,但……”
因謝妙太過年幼,九如擔心她承受不了打擊,是以這段日子從未與她說過她如今已治不好她的病。然而謝妙了解自己的身體,早已隱隱有了些猜測,又想起方才九如與秦艽對話,這會兒見九如吞吞吐吐的模樣,她垂著眼眸,忍住所有的憂懼,神色看似平靜平和,唯獨聲音里透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但我的壽數最多也只能延長幾年,是嗎?其實……其實我本來就活不過及笄,我早就知道,我……我不怕的……”
“不錯,你原本活不過及笄,但只要修煉了菩提心法,若無意外至少可以活到二十歲以上。倘若還想再增加幾年壽命,也不是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