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妙雖是久病之人,對醫(yī)藥卻也略通皮毛。這還得追溯于三年前,她病得最厲害的那段時日,凌澄見無數名醫(yī)都不能根治她的病痛,心中惱火,索性買上一大堆醫(yī)書,欲要自己成為絕世神醫(yī),徹底治好舍迦的頑疾。
豈料那些醫(yī)書上的字她大都認得,合在一起竟讓她的腦子暈暈乎乎,沒有一句話能看明白。她掙扎數日,最終曉得自己沒有學醫(yī)天賦,無奈放棄這條路。倒是謝妙在她身旁,反而撿起這些醫(yī)書,雖看得似懂非懂,卻頗感興趣;其中還有兩本圖譜畫著各類常見藥材,一旁標注著名字,她也都漸漸將它們記在了心里。
那女郎不知這個緣故,見她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竟然認得如此多草藥,狐疑道:“你方才說你在這兒住了很久……你是杜衡新收的徒弟?”
“杜衡?”謝妙茫然地搖搖頭,正欲問杜衡是誰,倏然又見對面女郎猛地咳嗽起來,心道不可再浪費時間,當即轉身,才走沒幾步,夜風拂過她的身體,她打了個哆嗦,四肢百骸都覺發(fā)寒,xiong口又難受起來,勉力抬起腳步,一聲微微嘆息在這時隨風飄來。
“你不能去,她的傷一好,會立刻殺了你的。”
這聲音宛如泉水清潤,盡管也頗為悅耳,但與那紫衣女郎的聲音明顯截然不同,且似是從她身側另一個方向傳來。謝妙愕然失色,霍地向這聲音來源之處望去,同時提著燈籠的右手抬高,果然望見前方草叢里一個人影。
“你……你是……”此時此刻謝妙心中除了驚懼,更生出許多疑惑,這深更半夜,素來冷清寂靜的長生谷怎會突然莫名其妙冒出這一個又一個人?
“我是人,不是鬼,你不用害怕。”那草叢中之人說起話來雖有氣無力,但仍以微笑安撫謝妙,隨后正色道,“可剛才和你對話的那人,雖非鬼怪,卻是江湖上有名的魔頭,毒王秦艽。她為人心狠手辣,作惡多端,今天白日又在殘殺一名無辜百姓之時,恰巧被我撞見,我追她到了此處,兩敗俱傷。所以你不能為她采藥治傷,不然待她獲救,她會殺害更多的無辜,甚至殺害你。”
為令女童盡快了解真相,她半點也不啰嗦,言簡意賅地說明來龍去脈。
謝妙瞬間睜大眼睛。
這番話里的信息太多,剎那間灌進她腦子里,她不由得懵了一會兒,旋即迅速抓住一個關鍵,緩緩轉過頭,再次將目光投在那紫衣女郎的身上:“秦……秦艽?毒王秦艽?”
那紫衣女郎無奈而笑:“你知道我?杜……九如和你說起過我嗎?”
謝妙右手一顫,手中的燈籠一下子落了地。
九如法師罕言寡語,自然從未與她談過任何武林之事,可是“秦艽”這個名字,謝妙照樣印象深刻。不僅僅是因為從前她與凌澄一同在江湖話本里讀過此人的故事,更因為兩個月前她尚在長安之時,蘇英還曾在她與凌澄的面前提起過此人的本領。
她越發(fā)慌張,既想到那些話本故事里秦艽的諸多惡行,又想到當初蘇英對她和凌澄說過的另一句話:
——江湖傳言不一定就是真的,耳聽為虛,眼見亦不一定為實,要了解一個人須得用心觀察。
她的心砰砰而跳,終是鼓起勇氣問道:“你……你真的sharen了嗎?你為什么要sharen啊?”
“我看得不順眼就殺了,哪有那么多為什么?”明知自己承認此事,這小孩恐怕就會落荒而逃,秦艽骨子里的傲氣卻讓她不肯裝出一副可憐模樣來哀求對方救自己性命,狠狠一瞪草叢里那人,“你可真愛多管閑事!”
“懲惡除奸,是俠者本分,而非閑事。”草叢里那人也咳了兩聲,抬眸對著謝妙道,“你趕快離開這兒吧。”
雖然不知這孩子的身份來歷,但她既居住在長生谷內,想必與谷主九如法師有所關系。只要她遠離此處,隨便在哪里躲上一夜,明日天亮,九如法師自然能夠找到她,留在這里卻隨時會有危險。
別看秦艽內傷沉重,無法起身行走,偏偏這魔頭最厲害的本事不是十八般武器里的任何一樣,而是以“毒”橫行江湖。
毒,是sharen于無形的。
謝妙靜了一陣,恐懼令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不僅全身四肢發(fā)寒,心也微微發(fā)顫,她慢慢地彎下腰,又一次撿起她落在地上的燈籠,往前而行。
向著草叢里的人影而行。
燈籠的紅光讓她終于看清草叢里那人的模樣,乃是一名與秦艽差不多年紀的青衣女郎,容貌端麗,遠山秀眉露出幾分溫柔氣,臉上同樣蒼白無血色,但衣裳干干凈凈,卻不像秦艽那般身染血跡。
謝妙蹙眉道:“你也受傷了嗎?”
那青衣女郎搖搖頭,唇角一抹苦笑:“是中毒。”
起初謝妙與秦艽交流許久,她始終未發(fā)一言,正因那時她在打坐運功,欲要以自身內力逼出此毒。可惜秦艽不愧有毒王之名,饒是她內功精純,費盡全力也只能延緩毒素的擴散,繼而眼見這女童要為秦艽采藥,不得不開口阻止。
謝妙了然頷首,驀地面向秦艽道:“我可以去給你采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