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甚至覺得顧驚鴻原本冰封的內心似微不可查地裂開一道縫。
就在他想要伸手摟住顧驚鴻的時候,顧驚鴻用酒壺推開了他,赤著腳離開他幾步之遠,眉尾的痣破碎而殷紅,“呵……惡心!”旋即仰頭。
公孫徹遠心中驚恐,她手中的可是酒,燼王叮囑不能讓他碰一點的酒,“驚鴻……你、你把那瓶子給我,給我好嗎?其余的,隨你高興。
”顧驚鴻一頓,笑著看了看手上的白玉酒壺,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嘴角翻出一抹冷冷的弧度:“他連此事都告訴你了?他猜到我會做什么,但還是將我推進懸崖……”她的嘴角勾起一個極致慘烈的弧度,旋即猛地揚起手中的白玉酒壺,仰頭便灌!“驚鴻,不可!”公孫徹遠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驚恐萬狀地飛撲上前——然而,顧驚鴻一躲,瞬間又離他幾步之遠。
辛辣的酒液如同滾燙的巖漿,灼燒著咽喉,盡數入口!顧驚鴻將干了的酒壺倒置,笑著公孫徹遠,手一松,只聽“啪”的一聲,白玉酒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公孫世子,我顧驚鴻并非高門貴女。
國公府的門檻,京中多少女子削尖了腦袋想進,為何偏偏是我?無非我尚有‘用處’,這點‘用處’重過了國公府的體面而已。
縱然我如今還摸不清楚自己有何‘用處,’但是……他萬般都與你說了,卻獨獨忘了告訴你——若逼急了我,我顧驚鴻,從來不惜……同歸于盡么?”語畢,顧驚鴻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褪去,轉瞬間化為一種令人心悸的、帶著死氣的灰敗慘白。
她的呼吸仿佛被一只巨手驟然扼住,發出“嗬…嗬…”的抽氣聲,每一次吸氣都像在拉扯破碎的風箱。
她的雙眼以恐怖的速度充血、腫脹,眼皮沉重地垂下,幾乎遮蔽了視線。
原本優美的唇瓣也在瞬間變得腫脹、青紫。
纖細的脖頸和領口下裸露的精致鎖骨處,大片大片鮮紅、凸起、形狀猙獰的風團如同地獄之花般瘋狂涌現、蔓延,它們邊界模糊,迅速向上侵蝕臉頰,向下爬滿手臂,觸目驚心!巨大的痛苦讓顧驚鴻本能地用手抓撓著窒息的脖頸,身體因劇烈的生理反應而不受控制地搖晃,腳下的地面仿佛在旋轉塌陷。
力量仿佛瞬間被抽空,她像一株被狂風折斷的玉蘭,帶著不屈的姿態,向后轟然倒下!“驚鴻——!!!”公孫徹遠接著顧驚鴻,肝膽俱裂。
忽然想起蕭承硯交于他的瓶子,旋即手忙腳亂地從懷中貼身錦囊里掏出一個精巧的玉瓶,這是蕭承硯在交托時,一并塞給他的,囑咐萬一無法阻止顧驚鴻喝酒,便將這個藥給她喂下。
公孫徹遠顫抖著雙手打開瓶子,倒出一粒藥丸,誰知他手掌不穩,渾圓的藥丸滾落,咕嚕嚕不知去了哪里。
他又倒出一粒藥,看著眼前面部腫脹的女子,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驚鴻,張嘴,快張嘴!這是藥,吃了就沒事了!”然而,顧驚鴻腫脹青紫的嘴唇死死緊閉著,她用盡殘存的、對抗著窒息和灼燒感的最后一絲意志力,抗拒著。
“求你了驚鴻!張嘴,我求你!”
公孫徹遠面色蒼白,手指用力,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撬開那緊閉的牙關。
情急之下,公孫徹遠試圖強行將藥丸塞進她齒縫。
就在藥丸觸及她唇瓣的剎那——顧驚鴻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模糊的悶哼,她竟用盡最后力氣,猛地合攏牙關。
“咔嚓!”一聲極其輕微的、令人心膽俱裂的脆響,顧驚鴻自己咬破了腫脹的下唇!一縷刺目的鮮血,混著唾液,順著她青紫腫脹的唇角蜿蜒流下,滴落在公孫徹遠試圖塞藥的手指上,溫熱而粘稠,帶著濃重的鐵銹味。
“來人啊!傳府醫!!快傳府醫!!!”他抱著她沖向床榻,手臂因恐懼和用力而劇烈顫抖。
聽到動靜,國公夫人孫氏帶著府醫和一群丫鬟匆匆趕到,一進澄心居,眼前的場景便讓這位養尊處優慣了的夫人大驚失色,她怎么都沒想到,大婚當日,兒子的婚房里會是那樣狼狽的場景。
張府醫忙在顧驚鴻手腕上覆了一塊絲綢,然后伸手診脈。
國公夫人看著滿地狼藉,一時之間有些理不清思緒,只好問道,“遠兒,驚鴻她、如何了?你們為何、會如此?”公孫徹遠愣了一下道,“母親,都怪遠兒,非要迫著驚鴻喝交杯酒,遠兒想著,交杯酒寓意兩心相交、和和睦睦,是以總得喝些……”孫氏點點頭,并未聽出兒子的話有什么問題。
府醫道:“回夫人、世子,世子妃她應是酒不入體,中了酒毒。
”“酒毒?!”孫氏急切,這顧驚鴻剛迎進門的時候雖然冷清,但總歸是一副讓人驚嘆的美貌,如她的名字一般,讓人難忘。
這才多久,變成了這般樣子……孫氏有些心疼,又問:“可有解毒之法?”府醫嘆道:“世子妃酒毒較深,在下只能開些藥盡量緩解。
”蕭承硯的叮囑不斷地在公孫徹遠耳邊盤桓——別讓她碰酒!一滴都不行!原來,那不是囑咐,而是警告?床上的顧驚鴻并不知道澄心居發生了什么,她只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她回到了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