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鴻腳步猝然一頓,霍然回身。
那雙清泠泠的眸子,此刻寒芒更甚,將他從頭至腳細細刮過一遍,最終落在他那張猶帶玩味笑意的臉上,櫻唇輕啟:“謝琰,你還要不要臉?”“臉?”謝琰非但不惱,反而像是聽到了極有趣的消遣,手中玉笛閑閑敲著掌心,笑容愈發粲然,透著一股子理所當然的憊懶無賴。
“謝某這張臉,已是造物主格外開恩的杰作,舉世難尋其二。
再貪圖旁的,豈非太過?”他鳳眼微挑,流光溢彩,“顧掌記,做人啊,貴在知足。
”顧驚鴻被他這番歪理堵得氣息一窒,冷睨他一眼,再不言語。
足尖一點,身形如驚鴻掠影,倏然轉向,竟非朝酌月樓方向,而是往城西荒僻處而去。
謝琰眸中興味更濃,看著那抹裹挾著薄怒的纖影,唇邊笑意深深。
他亦提氣縱身,如影隨形,口中竟還哼起不成調的荒腔野板——果然,這顧驚鴻,比樓里那些死氣沉沉的木頭樁子,有趣百倍。
待顧驚鴻落腳,面前出現了一座破敗荒蕪的房屋。
殘月寒鴉之下,破敗屋宇的濃重陰影里,影影綽綽立著兩道身影。
其中一道似披青碧煙羅,另一道若裹緋紅云霞,身形縹緲,面目模糊,在這荒寂夜色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詭譎。
饒是謝琰自詡游戲人間、百無禁忌,此刻心底也莫名竄起一絲寒意。
他下意識拽了拽顧驚鴻的袖角,聲音里難得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緊繃:“阿鴻……那、那影子里杵著的,可是……兩位姑娘?”顧驚鴻微微仰首,月光勾勒著她清絕冷峭的側顏,眸光掃過比自己高出一頭的謝琰,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是啊。
謝閣輔慧眼,確是兩位‘姑娘’。
”她刻意頓了頓,聲音壓得又輕又緩,如同夜風拂過枯枝,“生得…妖異如精魅,美得不似凡塵物。
”“妖、精魅?!”謝琰面上強作鎮定,口中念著“美人便好”,可“精魅”二字卻瞬間刺中了他心底的忌憚,那些黑暗縹緲的志怪傳說不受控地涌上他心頭。
他咽了一口唾沫,垂眸對上顧驚鴻那雙仿佛洞悉一切的美眸,喉頭微動,幾乎是脫口而出:“咳、阿鴻啊,我忽然想起,明日潛淵閣的閣層會議非同小可,尚有、尚有緊要關節未曾打點周全,刻不容緩,我、我先走一步!”話音未落,那抹張揚的紅色身影已如驚弓之鳥,倏然拔地而起,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深處。
顧驚鴻目送那點紅影徹底不見,眼底冰寒稍斂。
她不再遲疑,提步上前。
陰影中,青梧與云霓無聲無息地踏前一步,躬身行禮:“掌記。
”顧驚鴻微微頷首,未發一言。
三人身影沒入破敗屋宇的黑暗之中,循著隱秘路徑,悄無聲息地潛入更深的地下密室。
殘月西沉,密室之內,唯有低語與燭影搖曳。
待得一番周密部署終了,密道出口處,東方天際已透出魚肚白的微光。
……閣主過答的臥房內彌漫著濃重的藥味,沉重的紫檀木雕花大床帷幔半垂,隱約可見床上之人枯槁的身影,呼吸微弱而艱難。
侍立在側的醫者面色凝重。
因著閣主的身體狀況,往日每月五樓議事廳相聚被改道了在閣主房間敘話。
房內氣氛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