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已過,上京城風雪依舊。
一連數日,這偌大的王府上下都籠罩在一種奇異的、近乎粘稠的平靜里。
蕭承硯的身體,在經歷了那虎狼之藥的摧殘后,也終于跌入了曠日持久的恢復期。
白日里,他大多時間都在沉睡,面色是失血后的蒼白,呼吸綿長而微弱,除了偶爾于夢魘深處逸出的、模糊不清的幾聲“阿寧”外,尚算安穩,仿佛要將被那藥性生生撕裂的元氣一絲一縷地重新縫合。
唯有到了晚間,當整座王府的喧囂徹底沉寂,他才會披上厚重的狐裘,起身處理那些不容耽擱的軍政要務。
顧驚鴻便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里,如同一個無聲的影子,守在一旁。
研墨,添茶,整理堆積如山的文書。
她將所有的鋒芒、所有蟄伏的算計,都深深斂藏在那層溫順得近乎木然的表象之下,如同沉入漆黑深海的暗礁。
是日,雪霽初晴,蕭承硯的精神略略回攏了些,便命長風將寢殿中尚未處理完畢的緊要公務悉數搬回書房。
他自己則裹著一身雪白的狐裘,步伐雖緩卻沉穩,踏著廊下未掃凈的薄雪,慢慢朝書房踱步而去。
狐裘的毛領襯得他下頜線條愈發冷峻,唯有眼底深處殘留著一絲大病初愈的倦怠。
長風來回幾趟,搬完最后一摞文書,默不作聲地將沉重的書房門輕輕合攏,隔絕了外間的寒氣,又回到蕭承硯跟前,垂手侍立。
“何事?”蕭承硯的目光并未從攤開的折子上挪開,聲音帶著一絲久未說話的微啞。
長風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壓低:“王爺,之前您吩咐屬下查探顧驚鴻……已有眉目。
”蕭承硯執筆的手指幾不可察地一頓。
不錯,他確實曾對這來歷不明的女子有過深深的懷疑,即便如今,這份疑竇也未曾真正消散。
然而,這短短時日里發生的樁樁件件,雖看似微不足道,卻如細小的沙礫,不斷沖刷著他最初的判斷。
她被太皇太后審問時的隱忍不辯;面對長風厲聲質問時那瞬間流露的退讓與被觸及內心的震撼;還有這幾日在他病榻前沉默卻用心的侍奉……這些碎片,在他心底悄然拼湊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她絕非大奸大惡之徒。
那株“九轉還魂草”雖是稀世奇珍,終究是治病救命的良藥。
某種程度而言,這個叫顧驚鴻的女子……甚至透著一股不合時宜的、近乎孤絕的“特別”。
長風見蕭承硯沉默,便兀自說了下去:“屬下已盡力追查。
順著‘顧驚鴻’這個名字和她那樣貌特征,在京城的地下暗渠里撒網,最終……指向了一個地方——酌月樓。
”“酌月樓?”蕭承硯終于從輿圖上抬起了眼,狹長的鳳目微瞇,眸底深處掠過一絲銳利的光,顯然是在記憶中迅速搜尋著什么。
片刻后,他薄唇微啟,聲音聽不出情緒:“繼續說。
”“是。
據聞那里新近出了一位聲名鵲起的歌姬,名喚‘云霓’,擅弄琵琶,尤以容貌絕艷著稱。
有曾僥幸遠遠窺得一面的好事者形容,其姿容氣質……竟與我們府上這位顧姑娘,有六七分肖似之處。
”“歌姬?”蕭承硯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種全然不信的、近乎荒謬的冷峭意味。
“長風,你在酌月樓,親眼見過她?”“這……屬下未曾留意過那些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