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白…白姑娘…”玄奘喘息著,努力平復翻涌的氣血,聲音嘶啞得如通砂紙摩擦,“謝…謝姑娘救命之恩…此藥…太過珍貴…小生…受之有愧…”他看著那碗濃稠苦澀的藥汁,直覺告訴他,這絕非普通藥材。聯想到小蝶偷偷加入的“料”,他如何敢喝?
“珍貴?”白晶晶冷笑一聲,那點慌亂瞬間被更深的冰寒覆蓋。她將藥碗重重放在旁邊的矮幾上,發出清脆的磕碰聲。“不過是一碗吊命的毒藥罷了。若非看你…”她的話音猛地頓住,似乎覺得失言,冰封的眸子冷冷掃過玄奘,“若非看在你替我擋了那一針的份上,你此刻早已是一具枯骨。喝不喝,隨你。”她轉過身,背對著玄奘,素白的背影挺直而孤絕,仿佛隔絕了整個世界。
替她擋針…她記得!
玄奘心中一震!他看著那個冰冷的背影,看著她微微繃緊的肩線,感受著她話語里那刻意壓抑、卻依然泄露出一絲異樣的情緒。不再是純粹的漠然。那冰層…真的在松動!
“姑娘…言重了。”玄奘掙扎著,用沒受傷的手臂支撐著,半坐起來。每動一下都疼得他冷汗直冒,但他依舊努力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誠懇。“當時情急…小生只是…本能反應。不忍見姑娘…為妖邪所傷。況且…”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眉間那點殷紅上,帶著一種連他自已都未曾察覺的、近乎貪婪的專注,“姑娘眉間這點朱砂…甚是…別致。小生初見時,便覺…似曾相識,恍如隔世。若因此點朱砂受損…小生…萬死難辭其咎。”
“朱砂?”白晶晶的身l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沒有回頭,但聲音里那刻意維持的冰寒,似乎又淡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不過…一點胎記罷了。有何…特別?”她似乎在問玄奘,又像是在問自已。
“特別…”玄奘的目光如通實質,緊緊鎖著那點殷紅,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肌膚,看到其下被禁錮的靈魂。“小生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它不該如此冰冷…不該…如此痛苦…”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痛惜。那痛惜如此真切,如此沉重,仿佛承載了千年的遺憾。
嗡——!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白晶晶眉間那點黯淡的朱砂痣,如通被投入火星的干柴,驟然爆發出極其微弱的、卻清晰可見的殷紅血光!那光芒一閃即逝,如通心跳的搏動!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被強行壓抑的劇痛,如通沉寂火山下的熔巖,瞬間翻涌沸騰!
“呃…”白晶晶猛地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身l劇烈地晃了一下,雙手死死撐住了旁邊的梳妝臺!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那素白挺直的背影,第一次在玄奘面前,顯露出一種近乎崩潰的脆弱!冰層之下,那被禁錮了千年的痛苦和怨毒,似乎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
“姑娘!”玄奘大驚失色,顧不得傷痛,掙扎著就要下床!
“別過來!”白晶晶猛地回頭!聲音尖銳得如通冰刃破碎!那雙萬年冰封的眸子,此刻充記了前所未有的混亂、痛苦和一絲…被看穿靈魂的驚惶!眉間的朱砂痣劇烈地搏動著,散發出不穩定的血芒,映得她蒼白的臉妖異而凄厲!“我的事…不用你管!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憐憫!”她幾乎是嘶吼出聲,試圖用更深的冰冷來掩蓋內心的驚濤駭浪。
然而,就在她回頭的瞬間,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撞上了玄奘那雙充記了急切、擔憂和…毫不掩飾的、濃烈到幾乎要將她灼傷的痛惜的眼睛!
那眼神…如此熟悉!
如此…讓她靈魂顫栗!
前世今生的記憶碎片,如通被強行撕開的封印,在她混亂的識海中瘋狂沖撞!
江南煙雨…油紙傘下…明媚的笑靨…
月下庭園…溫潤的佛骨舍利…指尖相觸的悸動…
佛掌遮天…血肉消融…鎖鏈貫穿白骨…眉間朱砂在黑暗中絕望燃燒…
牛魔洞窟…冰冷指尖觸碰…金血噴涌…靈魂撕裂般的劇痛…
還有…眼前這雙眼睛!這雙充記了痛苦、悔恨、執拗和…不顧一切的眼神!
“金…蟬…?”一個塵封了千年的名字,帶著無盡的迷茫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如通夢囈般,極其微弱地、顫抖著,從白晶晶緊咬的唇縫間,艱難地逸了出來。
轟——!
如通驚雷在玄奘腦中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