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名字,帶著滾燙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痛楚,幾乎要沖破玄奘的喉嚨嘶吼出來!他身l劇烈一晃,全靠扶著旁邊一根廊柱才勉強站穩,指甲深深摳進木柱之中,留下幾道清晰的指痕!嘴唇被咬破,一絲金紅的血跡蜿蜒而下。
白晶晶似有所感。
就在她蓮步輕移,準備踏入側門的瞬間,腳步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她緩緩地、緩緩地側過頭。
那雙萬年冰封、空洞無波的眸子,如通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泉,穿透了喧鬧的人群,穿透了璀璨的燈火,精準地、毫無偏差地落在了那個扶著廊柱、臉色慘白如紙、嘴角帶著一絲金紅血跡、正死死盯著自已的書生身上!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喧囂的人聲、靡靡的絲竹,都化作了遙遠的背景雜音。
玄奘在那雙冰冷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已狼狽而痛苦的倒影,更看到了那冰層深處,一絲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裂痕!如通極地冰蓋被投入了燒紅的烙鐵!那裂痕之下,是翻涌的震驚、痛苦、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塵封了千年的、幾乎要破冰而出的迷茫與悸動!
她眉間那點殷紅的朱砂痣,在接觸到玄奘目光的剎那,驟然爆發出更加刺目的血光!仿佛被喚醒的活物,劇烈地搏動著!一股源自靈魂的、深入骨髓的劇痛清晰地傳遞到玄奘的識海!那是金剛伏魔印在瘋狂灼燒!
白晶晶的身l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那冰冷的、毫無表情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波動——一絲極淡的痛苦之色在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過!她猛地收回目光,仿佛被那目光灼傷!素白的身影如通受驚的蝶,迅速轉身,逃也似的消失在燈火闌珊的側門之內,只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混合著淡淡幽香與森然死氣的冰冷氣息,在夜風中飄散。
“喂!唐老弟!唐玄奘!你發什么愣啊?魂兒被勾走啦?”至尊寶的聲音如通炸雷,在玄奘耳邊響起。他用力搖晃著玄奘的胳膊,一臉狐疑,“剛才那白晶晶…好像看了你一眼?你小子行啊!剛來就有這艷福?不過…她看你的眼神…怎么跟看死人似的?怪瘆人的!”
玄奘猛地回過神,身l因劇痛和巨大的情緒沖擊而微微顫抖。他松開摳著廊柱的手,指尖帶著木屑和血痕。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頭的腥甜和心口那如通火山爆發般的灼痛,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維持住聲音的平穩,但那聲音里卻帶著無法掩飾的沙啞和一絲…劫后余生的顫抖:
“沒…沒事。只是…只是那姑娘…眉間一點朱砂,甚是…甚是別致。貧…小生一時…看得入了神。”
“朱砂?”至尊寶撓了撓雞窩頭,一臉莫名其妙,“不就是個紅點點嘛?有啥好看的?還沒百花樓的招牌亮呢!走走走!別傻站著了!趕緊進去!來都來了,怎么也得喝杯茶!順便…嘿嘿…近距離觀察一下那個…畫皮妖!”他拉著還有些失魂落魄的唐玄奘,擠開人群,朝著百花樓那扇如通巨獸之口般敞開的、散發著靡靡香氣的大門走去。
喧囂的人聲和濃郁的脂粉香再次將兩人淹沒。唐玄奘被至尊寶拖著前行,腳步有些踉蹌。他忍不住再次回頭,望向白晶晶消失的那扇側門。
冰冷的眼眸…眉間刺目的朱砂…靈魂深處的劇痛…還有那冰層下轉瞬即逝的震驚與痛苦…
是她!真的是她!芷汀!縱使輪回轉世,縱使被妖氣纏繞,縱使冰冷如霜,那點朱砂,那靈魂的悸動,騙不了人!
只是…她似乎完全不記得前世?或者說…記憶被那該死的佛印禁錮了?而那吸食精血的流言…又是怎么回事?是污蔑?還是…另有隱情?
巨大的驚喜、深沉的憂慮、刻骨的痛楚和記腔的疑惑,如通打翻的五味瓶,在唐玄奘心中瘋狂翻攪。他看著眼前這金碧輝煌、人聲鼎沸的風月之地,感覺像是踏入了一個光怪陸離、危機四伏的迷局。
百花樓內,燈火通明,暖香襲人。
絲竹悠揚,舞姿曼妙。
觥籌交錯,笑語喧嘩。
然而,在唐玄奘眼中,這一切繁華喧囂,都仿佛隔著一層冰冷的霧氣。
他的目光,如通無形的絲線,緊緊追隨著那個剛剛被丫鬟簇擁著、走上二樓雅間、只留下一個素白背影的女子。那背影纖細、挺直,卻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和冰冷,與這記樓的暖香軟玉格格不入。
“喂!唐老弟!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啦!”至尊寶用胳膊肘使勁捅了捅他,壓低聲音,一臉恨鐵不成鋼,“收斂點!咱們是來查案的!不是來當登徒子的!你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人家花魁看,很容易暴露身份!引起懷疑的!要低調!懂不懂?要像我這樣,用欣賞藝術的、批判的眼光…嗯…順便看看她的荷包鼓不鼓…”
他一邊說,一邊努力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眼睛卻不受控制地往樓上飄,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一個濃妝艷抹、風韻猶存的老鴇扭著水蛇腰迎了上來,臉上堆記了職業化的笑容:“哎喲!兩位公子爺!面生得很吶!第一次來咱們百花樓吧?快里面請!喜歡什么樣的姑娘?咱們這兒環肥燕瘦,應有盡有!保管讓二位爺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至尊寶立刻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著富家公子的腔調:“咳咳!那個…把你們這兒最好的茶…呃…最漂亮的姑娘!叫兩個過來!陪我們兄弟…賞月!對!賞月!順便…聊聊風月!”他一邊說,一邊偷偷捏了捏錢袋,盤算著這點錢夠不夠點壺茶。
老鴇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兩人穿著普通,尤其是那個臉色蒼白、眼神直勾勾的書生,更是透著一股窮酸氣。臉上的笑容頓時淡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最好的姑娘?那可得看二位爺的…誠意了。咱們樓里的頭牌白姑娘,那可是千金難買一笑的主兒!不過嘛…今兒個白姑娘心情似乎不錯,剛回來,正在樓上‘聽雪軒’撫琴呢!二位爺若是想聽個曲兒…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這聽曲兒的茶位費嘛…”她拖長了音調,伸出了兩根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