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風月疑云，再遇朱砂（第1頁）

至尊寶所謂的“江湖”，其核心據點，是一間門臉破敗、歪歪斜斜掛著“斧頭幫”三個褪色大字的舊祠堂。

推開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木門，一股混合著汗臭、霉味、劣質酒氣和隔夜餿飯的復雜氣息撲面而來。昏暗的油燈下，幾個通樣流里流氣的混混歪在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旁，有的摳腳，有的打盹，有的正為誰偷吃了最后一塊發霉的燒餅吵得面紅耳赤。

“寶哥回來啦！”一個眼尖的混混看到至尊寶，立刻跳起來，隨即目光落到他身后一身狼狽、氣質格格不入的唐玄奘身上，“喲？這誰啊？新收的小弟？看著細皮嫩肉的，能打嗎？”

“打？”至尊寶嗤笑一聲，大喇喇地往唯一一張還算完整的太師椅上一癱，翹起二郎腿，“打什么打？這是咱們斧頭幫新晉的…呃…首席智囊！唐玄奘唐先生！識文斷字！以后幫里的賬本、文書、給人寫狀子罵街、代寫情書騙小娘子…都歸他管了！”他一邊說，一邊把從鄉紳那兒“繳獲”的錢袋掏出來，在手里掂得嘩嘩響，引來一片貪婪的目光。“瞧見沒？唐先生一來，咱們就開張了！大買賣！都給我精神點！去！弄點吃的來！沒看見唐先生餓得前胸貼后背，走路都打飄了嗎？”

混混們一哄而散，很快弄來了幾個硬邦邦的饅頭、一碟咸得發苦的腌蘿卜，還有一壇子渾濁的米酒。

唐玄奘看著眼前這“豐盛”的接風宴，又看了看那油膩膩、不知多少人用過的破碗，胃里一陣翻騰。但他實在太餓了，強忍著不適，拿起一個饅頭，小口啃了起來。饅頭硬得像石頭，噎得他直伸脖子。

“慢點吃！唐老弟！”至尊寶灌了一大口米酒，舒服地哈了口氣，湊過來，帶著酒氣低聲道，“別嫌棄！咱們斧頭幫…呃，草創初期，條件艱苦！等以后發達了，鮑參翅肚隨你點！現在嘛…嘿嘿，先委屈委屈！對了，”他話鋒一轉，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你那債…孫老頭那兒二十兩，還有我收留你的伙食住宿費、保護費…加起來算你三十兩！看在咱們有緣的份上，利息給你算低點！以后好好干，爭取早日還清！寶哥我，最是公道！”

唐玄奘差點被饅頭噎死。三十兩？這混混的算盤打得比佛門的獅子吼還響！他默默放下啃了一半的硬饅頭，看著至尊寶那張寫記“童叟無欺”和“我很公道”的臉，忽然覺得，前世牛魔王想吃他肉的時侯，表情可能都比這位“寶哥”真誠一點。

“寶哥…”唐玄奘斟酌著開口，聲音因干澀而沙啞，“小生…初來乍到，對此地一無所知。不知這清水鎮，可有…比較繁華的去處？比如…茶樓酒肆，文人雅士聚集之地？”他得想辦法打探消息，尋找芷汀的線索。市井混混，消息最是靈通。

“文人雅士？茶樓酒肆？”至尊寶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拍著大腿狂笑起來，“哈哈哈！唐老弟！你讀書讀傻了吧？這清水鎮巴掌大的地方，哪有什么狗屁雅士！最熱鬧的，除了菜市場，就是…嘿嘿…”他擠眉弄眼，露出一個男人都懂的笑容，壓低聲音，“城西的‘百花樓’！那才是真繁華！真銷魂！里面的姑娘，嘖嘖，水靈得能掐出水來！琴棋書畫？人家玩的是吹拉彈唱！保管讓你…嘿嘿，樂不思蜀！”

百花樓？風月場所？唐玄奘眉頭微蹙。這與他想找的線索似乎相去甚遠。但…龍蛇混雜之地，或許真有意外收獲？而且，那一點朱砂…他心頭始終縈繞著那點破碎瓷像上的刺目殷紅。

“寶哥！”一個負責打探消息、綽號“瘦猴”的混混連滾爬爬地沖了進來，臉上帶著興奮和神秘，“大新聞！天大的新聞！”

“慌什么慌？天塌下來有寶哥頂著！”至尊寶不記地瞪了他一眼，“說！什么新聞？隔壁王寡婦又改嫁了？”

“不是！”瘦猴喘著粗氣，眼睛發亮，“是百花樓！來了個新的花魁！名喚白晶晶！那叫一個絕色！聽說啊，冷得像塊冰！可越是這樣，那些有錢的老爺公子們越是瘋了一樣往里砸錢！就為了看她一眼，聽她彈個小曲兒！還有更邪乎的！”他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恐懼，“最近鎮上接連死了好幾個公子哥！死狀那叫一個慘！精血都被吸干了！就剩一層皮包著骨頭！官府查來查去，屁都沒查出來！有人私下里說…那白晶晶，不是人！是妖！是專門吸男人精血的畫皮妖！”

“畫皮妖？！”混混們嚇得一哆嗦，連至尊寶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唐玄奘的心卻猛地一跳！白晶晶？！這名字…冰冷？畫皮妖？吸食精血？不！這絕不可能！芷汀…她絕不會讓這種事！一定是污蔑！是誤會！但…那點朱砂…會不會…

他霍然起身，動作之大帶倒了身后的破凳子，發出哐當一聲巨響！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唐老弟？你…你激動啥？”至尊寶狐疑地看著他，“該不會…你也對那白晶晶…嘿嘿，有意思了？不過老弟，聽哥一句勸，那可是畫皮妖！碰不得！小命要緊！”

“不…不是！”唐玄奘強壓下翻騰的心緒，努力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小生…小生只是覺得此事蹊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豈容妖邪作祟？況且，若真有畫皮妖，盤踞在此，豈非整個清水鎮都危在旦夕？我等…豈能坐視不理？”

他一番話說得義正辭嚴，把自已都差點感動了。

混混們面面相覷。坐視不理？他們斧頭幫的宗旨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什么時侯升級成“替天行道”了？

至尊寶也愣住了，上下打量著唐玄奘，仿佛第一次認識他：“行啊唐老弟！沒看出來！你這書呆子，還有這覺悟？替天行道？保護鎮民？嗯…聽著挺威風！”他摸著下巴，眼珠又開始滴溜溜亂轉，“不過嘛…這活兒可不好干！那可是畫皮妖！兇得很！咱們兄弟這小胳膊小腿的…得加錢！啊不，是得…得慎重！”

“寶哥！”唐玄奘上前一步，眼神懇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此等妖邪，危害鄉里！我等雖力微，但明察暗訪，搜集證據，協助官府…亦是義不容辭！況且…”他話鋒一轉，聲音壓低，“那百花樓既是是非之地，亦是消息匯聚之所。若我等能查明真相，揪出真兇（他刻意強調‘真兇’二字），既能為民除害，揚我斧頭幫威名，又能…呃…順便探探那百花樓的虛實？寶哥您英明神武，難道不想知道，那傳說中的白晶晶，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否…真如傳言所說，美若天仙？”

他最后一句，帶著點循循善誘的味道。

果然，至尊寶的眼睛瞬間亮了！揚名立萬！探秘花魁！這兩個誘惑疊加在一起，瞬間點燃了他那顆不安分的心！

“對啊！”他一拍大腿，跳了起來，“還是唐老弟你有見地！咱們斧頭幫，不能光收保護費！也得干點…高大上的事情！這叫…叫戰略轉型！提升品牌形象！查！必須查！揪出那個吸人精血的王八蛋！還清水鎮一個朗朗乾坤！順便…嘿嘿…近距離欣賞一下白花魁的絕世風采！”他立刻進入狀態，指揮若定，“瘦猴！再去打聽！死的都是哪些倒霉蛋？死前都去過哪？重點查百花樓！二狗！你去弄兩套像樣點的衣服！要那種看起來有點錢，但又不太扎眼的！咱們明天就去百花樓…微服私訪！為民除害！”

混混們雖然對“為民除害”沒啥興趣，但對去百花樓“微服私訪”充記了熱情，立刻行動起來。

唐玄奘看著斗志昂揚的至尊寶，心中卻是一片凝重。白晶晶…芷汀…這冰冷的花魁，這吸食精血的流言…真相到底是什么？那點朱砂…是否還在？

第二天傍晚，華燈初上。

清水鎮城西，一座雕梁畫棟、燈火通明的三層樓閣矗立在最繁華的街道旁。朱漆大門上高懸鎏金牌匾——“百花樓”。絲竹管弦之聲靡靡傳出，夾雜著男女的調笑聲，脂粉香氣濃郁得幾乎凝成實質，在夜風中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