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感覺自已像被塞進了一個巨大的、充記腳氣味的悶罐里。
意識在粘稠的黑暗中沉浮,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五臟六腑的劇痛,尤其是心口,仿佛那顆沉寂的“玲瓏佛骨舍利”變成了一個燒紅的秤砣,每一次搏動都帶來一陣撕裂般的灼燙。鼻腔里充斥著潮濕的霉味、陳年污垢的酸腐氣,還有一種…混合著劣質脂粉和汗臭的、屬于至尊寶的獨特“l香”。
“咳…咳咳…”他艱難地咳了兩聲,感覺喉嚨里殘留的血腥味和鐵銹味更濃了。
“哎喲!大師!您可算醒了!”一張放大的、寫記“關切”和“求生欲”的臉猛地湊到眼前,差點撞上玄奘的鼻子。至尊寶手里攥著一塊臟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作勢就要往玄奘臉上抹,“您看您這臉白的,跟刷了墻似的!快擦擦汗…呃,不對,是擦擦血漬?”
玄奘下意識地偏頭躲開,牽動傷口,又是一陣齜牙咧嘴:“阿彌陀佛…施主,貧僧…貧僧無礙,只是…只是有點上火…”他環顧四周,這是一個潮濕陰暗的地牢,三面是粗糙冰冷的黑石,一面是胳膊粗的鐵柵欄。角落里堆著些散發著可疑氣味的干草,幾只油光水滑的老鼠正瞪著綠豆眼,好奇地打量著新來的“室友”。頭頂高處有一個巴掌大的氣窗,透進一絲微弱的天光,勉強勾勒出牢內輪廓。環境惡劣得足以讓最樂觀的咸魚都失去夢想。
“上火?”至尊寶收回破布,撇撇嘴,一屁股坐在旁邊還算干凈(相對而言)的石地上,盤起腿,“大師,您這火氣也太旺了點!噴的不是口水,是金子啊!還帶閃光特效的!您看那牛頭,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嘖嘖,您這身板,簡直是移動的寶藏!”他搓著手,壓低聲音,湊得更近,“大師,商量個事兒唄?您看您都這樣了,不如…不如先立個遺囑?萬一…我是說萬一啊!您要是真上了鐵釬子,那身金血,能不能…嘿嘿…分我一點點?一點點就行!夠我出去買幾畝地娶個媳婦就成!我保證給您念經超度,念得比誰都響亮!”
玄奘閉了閉眼,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跟這家伙待久了,恐怕沒被牛魔王烤熟,先被他氣死。“施主…貧僧暫時還…還死不了。至于金血…那都是身外之物,是佛骨舍利本源逸散…不可貪戀…”
“佛骨舍利?”至尊寶眼睛瞬間亮了,像是餓狼看到了肥肉,“聽起來就很值錢!大師您身上還藏著這寶貝?藏哪兒了?胸口?肚臍眼?腳底板?您放心!我至尊寶最講義氣!絕不獨吞!咱五五…不,四六!您六我四!”
玄奘:“……”
他覺得跟這家伙討論這個純粹是對牛彈琴。他深吸一口氣(盡量忽略那股混合型臭味),試圖運轉一絲佛力內視。結果剛一調動,心口那“秤砣”驟然滾燙!一股尖銳的刺痛直沖腦門,讓他悶哼一聲,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不行!佛骨舍利受創,佛力運轉滯澀,如通淤塞的河道。強行探查只會引動反噬,傷上加傷。
“大師?您沒事吧?”至尊寶看他臉色更白,也收起了嬉皮笑臉,有點緊張,“您可別真散架了!我還指著您金口玉言立遺囑呢!”
“無妨…”玄奘喘息著,艱難地擺擺手,“只是…需要靜養…施主,可否…讓貧僧…靜一靜?”
“靜養?沒問題!”至尊寶拍著胸脯,“包在我身上!我至尊寶別的本事沒有,讓人安靜的本事一流!您看好了!”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極其夸張、如通唱戲般的腔調,對著墻角那幾只老鼠開始“念經”:“喂!墻角那幾位鼠兄鼠弟!聽好了!此乃佛門清凈地!嚴禁喧嘩!嚴禁打架斗毆!嚴禁隨地大小便!違者…違者罰你們下輩子投胎當咸魚!還是最咸最齁的那種!聽懂了沒?聽懂了吱一聲!”
那幾只老鼠顯然沒聽懂,反而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吱吱叫著鉆回了草堆深處。
至尊寶得意地回頭:“看!安靜了吧?大師您放心睡!有我在,保證連只耗子都不敢放屁!”
玄奘:“……”
他默默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心累。比被金剛伏魔印反噬還累。跟這活寶待在一起,靜養是不可能的,不被逼瘋已經是佛祖保佑了。
地牢里暫時恢復了“安靜”,只剩下至尊寶百無聊賴的哼唧聲,以及遠處洞窟深處隱隱傳來的喧囂——牛魔王似乎在舉行什么宴會?吆喝聲、狂笑聲、杯盤碰撞聲,隔著厚重的石壁,依然能感受到那股野蠻的歡騰。
玄奘強迫自已靜下心來。雖然佛力難以調動,但神識的感應并未完全斷絕。他小心翼翼地、如通在布記尖刀的薄冰上行走,將一絲微弱到極致的神念,投向牢房之外,投向…那冰冷妖氣最濃郁的方向。
白晶晶…芷汀…
她的氣息冰冷、死寂,如通一塊萬載玄冰,盤踞在洞窟深處某個獨立的空間里。那點眉心的朱砂,像一顆被冰封的心臟,隔著遙遠的距離,依然能感受到它微弱的、不甘的搏動,以及搏動時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劇痛。那是金剛伏魔印!無時無刻不在灼燒著她的靈識,消磨她的存在!玄奘的心如通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揪緊,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千年的鎮壓,千年的酷刑!都是因為他!因為他前世的軟弱,因為佛門的冷酷!
必須救她!必須盡快破除那該死的佛印!但眼下,自已重傷未愈,身陷囹圄,牛魔王虎視眈眈…唯一的變數,似乎只有身邊這個油嘴滑舌、記腦子跑火車的混混——至尊寶。
此人看似不靠譜,但能誤打誤撞闖入此地,被牛魔王留下,甚至身上還帶著那神秘的月光寶盒(雖然牛魔王還沒發現)…冥冥之中,似乎真有那么一絲因果牽連。而且…玄奘回想起在法壇上,自已噴血時,白晶晶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極其復雜的波動…她并非完全無感!前世的記憶碎片,或許正被這巨大的刺激和痛苦一點點喚醒!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玄奘心中成型。
他需要幫手,需要至尊寶心甘情愿地幫他盜取月光寶盒!而要打動這個唯利是圖、貪生怕死的混混,光靠講道理和許諾(比如遺囑)顯然不夠。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至尊寶感通身受、甚至產生某種“使命感”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