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封信要兩個銅板?你咋不去搶!一個穿著補丁褂子的婦人尖聲嚷道,口水噴到林燼剛鋪開的信紙上。
林燼強壓著火氣解釋:大嬸,這已經是最低價了
呸!前頭那個老秀才才收一個!
林燼攥著毛筆的手直發癢——要是在21世紀,他早掏出手機刷會兒微博消氣了?,F在只能干瞪著眼,看街角幾個黃包車夫蹲著賭骰子。
忽然一陣騷動。
人群自動分開條道,兩個穿綢衫的男人拖拽著個瘦小的女孩走過。女孩手腕上系著草標,臉上掛著淚痕卻不敢哭出聲。
新鮮貨色,十二塊大洋!其中一個男人扯著嗓子吆喝,買回去當丫鬟童養媳都行!
林燼胃里一陣翻騰。他下意識去摸口袋——空的。這才想起自已現在是個連飯都吃不飽的窮光蛋。旁邊的林時早已嚇得鉆進他懷里,小身子直發抖。
街對面,賣云吞的老頭嘆了口氣,往鍋里多扔了把蔥花。更遠處,幾個包身工像牲口似的被趕進工廠,鐵門咣當一聲關上。
林燼盯著自已磨出繭子的手指,突然無比想念那個可以隨手點外賣、刷短視頻的世界。哪怕是最無聊的貪吃蛇游戲,此刻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侈。
哥哥林時輕輕拽他衣角,那個小姐姐會不會挨打啊?
林燼張了張嘴,卻發現什么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暮色中,賣身女孩的嗚咽聲漸漸遠去,混著報童的叫賣、乞丐的哀告、還有遠處碼頭輪船的汽笛。
這個1930年的黃昏,真實得令人窒息。
林燼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收攤的手指微微發抖。今天統共就賺了八個銅板,還不夠買兩碗陽春面。
他低頭看了看依偎在身邊的林時——小孩正專心致志地舔著一塊麥芽糖,那是早上出門前林燼咬牙給他買的。糖塊已經化得只剩指甲蓋大小,林時卻舍不得一口吃完,每次只小心翼翼地用舌尖碰一下。
昨天的好運氣,果然只是僥幸
可能是新人穿越福利?!
林燼攥緊裝錢的破布袋,布料粗糙的觸感磨得掌心發疼。遠處,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正翻著垃圾堆,突然驚喜地扒拉出半塊發霉的窩頭。
林時突然拉拉他的袖子:哥哥,糖給你吃一口。
那塊小小的、沾著灰塵和口水的糖,在暮色中泛著微弱的光。林燼喉嚨發緊,蹲下來輕輕抱住弟弟:你吃,哥不愛吃甜的。
謊言。
在21世紀,他可是能一個人干掉整個生日蛋糕的甜食控。
夜風卷著煤灰吹過街道,林燼把林時往懷里帶了帶。他望著遠處租界璀璨的燈火,那里有西裝革履的洋人,有坐著黃包車的富家小姐,還有飄著鋼琴聲的咖啡館
而他們所在的這條骯臟的弄堂,連月光照進來都是支離破碎的。
既然回不去
林燼感受著懷里小孩溫熱的呼吸,那就拼了命也要讓他在這個亂世活下去。
他忽然想起早上看見的招聘啟事——法租界有家書店在招會中英文的店員。雖然工錢不多,但至少比在街頭看人臉色強。
走,回家。林燼把林時背起來,明天哥再帶你去個好地方。
小孩困倦的腦袋靠在他肩上,糖漬黏糊糊地蹭了他一脖子。這黏膩的觸感,成了林燼在這個陌生世界里最真實的錨點。
遠處,又一輪明月升起。照著朱門酒肉,也照著路邊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