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林燼就被肚子里咕嚕嚕的抗議聲吵醒了。他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生怕驚醒還在熟睡的林時——小孩縮成一團,像只營養不良的小貓崽,連呼吸聲都輕得幾乎聽不見。
林燼蹲在角落的破鐵鍋前,翻找著家里那點可憐的存糧。最后只在稻草堆下面摸出幾個發芽的紅薯,表皮已經皺巴巴的,還帶著霉斑。
這特么比荒野求生還慘
他一邊用破瓦片削著發黑的薯皮,一邊在心里吐槽,貝爾好歹還有把刀呢,我這就剩個豁口的破碗
鍋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著泡,紅薯的香味漸漸飄出來。林燼回頭看了眼草席上的林時——晨光透過破棚頂的縫隙,落在小孩瘦得凹陷的臉頰上。他突然覺得手里的木勺有千斤重。
這孩子的親哥林燼盯著鍋里翻騰的紅薯塊,說不定就是為了多掙口吃的,才在碼頭累倒的
灶火映著他的臉,忽明忽暗。林燼用袖子狠狠擦了把眼睛,低聲罵了句:媽的,煙真熏人
哥哥?林時揉著眼睛坐起來,一縷呆毛翹得老高,好香啊
醒了?林燼立刻換上輕松的語氣,把爛得最輕的紅薯塊撈到碗里,快吃,吃完哥帶你去個地方。
林時捧著破碗,小口小口地咬著紅薯,眼睛卻一直盯著哥哥看。林燼被他看得發毛:干嘛?我臉上有花?
哥哥剛才林時歪著頭,好像在發光。
林燼手一抖,差點把鍋打翻。他胡亂揉了揉弟弟的腦袋:吃你的吧!等會兒帶你去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開竅!
晨光越來越亮,照進這個破敗的窩棚。鍋底最后一點紅薯湯被刮得干干凈凈,連渣都沒剩下。林燼看著林時意猶未盡地舔碗底的樣子,暗暗攥緊了拳頭——
既然占了人家哥哥的身子他拉起弟弟瘦小的手,怎么也得把這小崽子養胖十斤!
林時仰著小臉,疑惑地問:哥哥今天不上工嗎?
林燼蹲下來,用濕布擦了擦弟弟臉上昨晚睡覺蹭上的灰:今兒輪船延誤,碼頭沒活兒。他翻了翻角落里那堆破衣服,嘆了口氣,算了,就穿這身吧,好歹洗過。
林時乖乖站著讓哥哥給自已擦臉,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們去哪兒?
林燼神秘一笑,從稻草堆底下翻出半截鉛筆和幾張還算平整的廢紙:哥帶你去當文化人!
——
碼頭郵局門口人來人往,穿長衫的商販、裹頭巾的婦人、扛麻袋的苦力,都在塵土飛揚的街邊穿梭。林燼找了塊相對干凈的臺階,鋪開一張舊報紙,用炭筆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下:
代寫書信|算賬識字|價格公道
林時蹲在旁邊,好奇地用手指描著字跡:哥哥,真的會有人來嗎?
等著瞧吧!林燼信心記記地整理著衣領(雖然那領子已經磨得脫線),你負責收錢,我負責寫——
話音未落,一個裹著藍布頭巾的大嬸就猶猶豫豫地湊過來:小先生真能代寫家書?俺要給山東的老娘捎句話
林燼立刻挺直腰板:當然!您說,我寫!
大嬸絞著粗糙的手指:就跟俺娘說,翠花兒在上海挺好,東家管飯,月底就能寄錢回去她突然壓低聲音,再加一句,村頭王二狗要是再來借糧,甭搭理他!
林時噗嗤笑出聲,被哥哥瞪了一眼。林燼工工整整地寫下家書,最后還貼心地念了一遍給大嬸聽。
哎呦!小先生寫得真周全!大嬸歡天喜地地掏出兩個銅板,比閘北那個老秀才便宜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