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林燼就牽著林時出發(fā)了。晨霧中的上海灘像一幅褪色的水墨畫,骯臟而鮮活。
他們踩著潮濕的爛菜葉穿過弄堂,墻角蜷縮著幾個餓死的乞丐,身上蓋著破草席,露出青紫色的腳趾。林時熟練地繞過去,眼睛都不眨一下。林燼卻胃里一陣翻騰,死死攥緊了弟弟的手。
轉(zhuǎn)過街口,一輛叮當作響的有軌電車呼嘯而過,濺起路中央的糞水。幾個穿西裝的中國職員敏捷地跳開,而挑糞的農(nóng)民卻被潑了記身,麻木地繼續(xù)前行。
哥哥看!汽車!林時突然指著遠處——
一輛漆黑的福特轎車囂張地鳴著笛,車頭插著英國國旗。穿制服的印度巡捕揮舞警棍,把人力車夫驅(qū)趕到路邊。轎車碾過水坑時,軋死了只正在啃食死貓的老鼠,腸子爆了一地。
林燼猛地捂住嘴。沫沫卻已經(jīng)蹲在報攤前,熟練地數(shù)著報紙:申報三份,新聞報兩份她臟兮兮的小手在報紙上留下黑印,買報的紳士嫌惡地用絲綢手帕墊著接過來。
到了。林燼停在法租界一棟奶黃色洋房前。玻璃櫥窗里整齊碼放著精裝書,一個戴圓眼鏡的老先生正在整理書架。門楣上掛著明德書店的銅牌,在晨光中泛著溫柔的光澤。
林時突然抓緊他的衣角:哥哥,這里小孩聲音發(fā)顫,這里的地板會反光。
林燼低頭看著玻璃門上映出的自已——
破舊的長衫,亂蓬蓬的頭發(fā),還有身邊兩個灰頭土臉的孩子。
在這個天堂與地獄并存的都市,他們正站在分界線上。
林燼蹲下來給林時和沫沫整了整衣領(lǐng),又從兜里掏出兩個銅板塞給他們:你們就在這附近賣報,別跑遠。他指了指書店門口的法國梧桐,太陽照到故郡,洪都新府他越背越順,到落霞與孤鶩齊飛時,老先生已經(jīng)笑瞇瞇地鼓起掌來。
玻璃窗外,林時和沫沫的小臉緊貼著櫥窗,鼻子都壓成了扁平的形狀。林燼偷偷沖他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店員的臉青一陣白一陣,老先生卻已經(jīng)拿出份契約:月薪十二元,包一頓午飯。他指了指后院,先去換身衣裳。
當林燼摸著嶄新的藏青布長衫時,突然想起21世紀自已面試通過后,?
子張問十世可知也?林燼差點脫口而出ctrl+f就能查,趕緊改口,子曰: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
杜老先生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后拍案笑道:好!好!小張啊,去把閣樓那箱洋文書搬下來!
張冠清臉都綠了,上樓時把樓梯踩得震天響。林燼低頭忍笑——開玩笑,他可是經(jīng)歷過高考和大學(xué)期末考的人!這點古文背誦算什么?
整理洋文書時,林燼更是如魚得水。
那些英文書脊上的燙金標題,在他眼里比街邊的餛飩攤還親切。當他把《雙城記》和《呼嘯山莊》按字母順序排好時,聽見張冠清在小聲嘀咕:見鬼了
午后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在書架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燼一邊擦拭書皮,一邊透過窗戶看著門外——林時正手舞足蹈地給沫沫比劃著什么,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數(shù)銅板。
沒想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