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望著好友粗糲的手掌,突然想起閣樓上那些待整理的沉重書箱。夜雨打在油氈上的聲響漸漸密集,將1930年的上海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林燼往灶膛里添了把稻草,火光映著他新?lián)Q的長衫下擺。他抬頭看向秦逸興:要不明天我?guī)阋黄鹑枂枺坷舷壬纳疲d許能給你安排個搬書的活計。火光在草棚里跳動,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發(fā)霉的土墻上,咱們在一塊,也好照應(yīng)這倆小的。
秦逸興搓著粗糙的手指,煤油燈照出他掌心的老繭:俺這雙手,搬貨行,握筆可不成。他忽然壓低聲音,其實俺盤算過,要是咱倆能攢夠三十塊大洋
買輛黃包車?林燼眼睛一亮。他想起每天在書店門口等客的那些車夫,雖然辛苦,但比碼頭搬貨強多了。
林時突然從被窩里探出腦袋:我知道!靜安寺路口的二手車行,上個月有輛只要二十八塊!小孩眼睛亮晶晶的,車篷是藍布的,可新了!
沫沫也掰著手指算起來:哥哥拉車,燼哥哥在書店,我和林時賣報她忽然打了個噴嚏,稻草屑在燈光里紛紛揚揚。
秦逸興的大手揉了揉妹妹的腦袋:成!就這么著!他轉(zhuǎn)向林燼,俺明天就去碼頭把活辭了,先在你書店附近找個短工。
屋外的雨聲漸密,打在油氈上噼啪作響。林燼望著燈下兩張稚氣未脫的臉,忽然覺得這破草棚也沒那么冷了。他從米袋里舀出半碗暹羅米,又摸出最后一個銅板:
明天給孩子們買塊麥芽糖吧。
秦逸興咧嘴笑了,黑臉上露出白牙:中!等俺買了黃包車,頭一個就拉你們?nèi)ネ鉃┒碉L(fēng)!
夜雨中的上海灘,萬家燈火明明滅滅。遠處海關(guān)大樓的鐘聲敲響十下,卻蓋不住窩棚里輕輕的笑聲。
在這個吃人的世道里,四個渺小的生命正編織著微不足道的希望——像野草從石縫里探出頭,像螢火在暗夜里亮起光。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林燼就被秦母拽進了秦家窩棚。這間比他們的大不了多少的草棚里,竟用麻繩吊著塊巴掌大的碎鏡片,在晨光中泛著朦朧的光。
別動!秦母粗糙的手指穿過林燼的發(fā)間,生銹的剪刀咔嚓作響,在洋人地界讓事,總要l面些。
林燼僵著脖子,第一次在鏡中看清了自已的模樣——細長的眉眼,左眼尾那顆淚痣,還有與林時如出一轍的尖下巴。只是比起前世熬夜打游戲的自已,這張臉蒼白得多,倒真應(yīng)了秦逸興那句小白臉。
可能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
哎呦,我們小林生得真俊!秦母用熱毛巾給他擦著碎發(fā),手法意外地嫻熟,要是穿身西裝,活脫脫就是個洋行小開!
沫沫蹲在土灶前攪著紅薯粥,聞言抬頭:燼哥哥比畫報上的明星還好看!小姑娘的辮子還沒扎好,一撮呆毛翹在頭頂。
秦逸興叼著草繩推門進來,見狀噗地笑出聲:真中!這下更像文化人了!他故意學(xué)著闊少的派頭作揖,林公子今日要去哪家書局高就啊?
晨光透過草棚的縫隙,在鏡片上割裂出細碎的光斑。林燼望著鏡中陌生的自已——藏青長衫,齊整的短發(fā),倒真有幾分民國知識青年的氣質(zhì)。只是那雙眼睛里,還藏著21世紀(jì)宅男才有的茫然。
好了!秦母最后替他撣了撣衣領(lǐng),保管那洋書店的老先生看了歡喜!
門外,林時舉著破陶碗跑來:哥哥!王嬸給的豆?jié){!小孩突然愣在原地,碗里的豆?jié){晃出來些,哥哥好像畫里的人
第一縷朝陽恰在此時穿透云層,將窩棚前的積水照得粼粼發(fā)亮。林燼接過豆?jié){,在四個人的注目禮中,突然覺得這個身l正在慢慢變成自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