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你的!林燼敲敲桌子,一會兒去買塊肥皂。
肥皂是什么?
“額洋洋胰子?”
林燼舌頭打了個結(jié),心里瘋狂翻找古裝劇存貨——這詞兒聽著像那么回事,可咋念著比扛二百斤麻袋還費勁?
“哈?”秦逸興的調(diào)門驚飛了路邊麻雀,你錢多燒的?拿草木灰搓搓得了!旁邊林時跟著點頭,小臉上寫記哥哥好敗家。
林燼額頭青筋直跳:你們能不能愛干凈點?!
兩雙眼睛齊刷刷瞪過來,活像他剛說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秦逸興甚至伸手來摸他額頭:沒發(fā)燒啊
滾蛋!林燼拍開那只黑爪子,知道為啥大夏天窩棚里蚊子專咬你們嗎?知道為啥工頭老嫌你們身上有味嗎?他戳著弟弟的腦門,尤其是你!臉上油墨都能揭下來當面具了!
餛飩攤老板突然插話:小先生說得在理!洋行招工都要看臉面干凈的!
林時縮了縮脖子,秦逸興卻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已結(jié)記老繭的黑手。遠處租界的霓虹燈晃過來,照得三人碗里的清湯都泛著彩光。
買!秦逸興突然拍桌,俺明天也去支個代寫攤!
你會寫個屁!林燼笑罵。夜風里,三顆腦袋湊在一起,開始盤算怎么用剩下的銅板——
一塊肥皂,半刀粗紙,或許還能給林時買雙新草鞋?
秦逸興突然眼睛一亮,用胳膊肘捅了捅林燼:哎哎,要不把我家沫沫也帶上?你在郵局門口擺攤寫字,讓她和時小子在附近賣報,互相也有個照應(yīng)!
林燼正數(shù)著剩下的銅板,聞言點點頭:行啊,不過得先給我弟買雙新鞋——
不行!林時突然打斷他,小臉繃得緊緊的,哥哥不能這樣敗家!他一把抓過裝錢的布袋緊緊抱在懷里,這些錢要攢著交下個月房租的!王嬸說再不交就要把我們趕出去了!
秦逸興的笑僵在臉上。餛飩攤的燈籠晃啊晃,照出林時破草鞋里露出的腳趾——兩個大腳趾都磨出了血痂。
林燼蹲下來平視弟弟:時啊,哥問你,穿著破鞋跑得動嗎?賣報能搶得過其他小子嗎?
林時咬著嘴唇不吭聲。
再說了,林燼變戲法似的從袖口摸出幾個銅板,哥今天還藏了私房錢呢!其實那是他偷偷省下的午飯錢。
秦逸興突然起身,從褲腰暗袋里排出五個銅板:加上俺的!見林燼要推辭,他黑臉一板,當是提前給沫沫交的學費!你小子要是敢教她寫錯字,看俺不揍你!
賣餛飩的老頭突然往他們桌上放了碟醬菜:送你們的。他指了指林時滲血的腳,我孫子前年也是跑報時被電車軋了。
夜風吹散未盡的話語。
三個銅板買來的粗布鞋,最終穿在了林時腳上。小孩走路都不敢用力,生怕踩壞了似的?;馗C棚的路上,他左手拉著哥哥,秦逸興在后面哼著山東小調(diào)。
租界的鐘聲敲響十下,林燼望著弟弟一蹦一跳的背影,突然覺得——
這大概就是當家長的感覺?
月光下,那雙新鞋的布面泛著柔和的藍光,像兩尾游在夜色里的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