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抽屜里翻出個小藥瓶,倒出點紅藥水,用棉簽蘸著,輕輕往他手心涂。動作很輕,像在呵護什么寶貝。“明天別去了,”她的聲音低低的,“建材市場那活太苦,我多糊點紙盒,咱少花點……”
“不行。”陳建國打斷她,“我是男人,這點活算啥。”
“男人也不是鐵打的。”林秀芬的眼淚掉了下來,砸在他手背上,“你當我不知道?王師傅都跟我說了,你在市場扛水泥,累得直吐……”
陳建國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他以為自已藏得很好,原來她什么都知道。“我沒事,真的。”他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她的眼淚,“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等攢夠了錢,我就去學修家電,聽說那行掙錢。”
林秀芬沒說話,只是把他的手貼在自已臉上,掌心的粗糙硌得她皮膚發疼,卻也暖得她心里發顫。
“咱有這個。”她突然起身,走到窗臺邊,拿起那個搪瓷缸,往桌上一倒。嘩啦一聲,一堆毛票和硬幣滾了出來,一毛的,五毛的,還有幾個一分的,在燈下閃著光。
“這是……”陳建國愣住了。
“我糊紙盒攢的,”林秀芬把錢一個個撿起來,往他手里放,“一毛一毛攢的,攢了半年,夠小海交學費了。你別太拼,咱有這個墊底呢。”
陳建國捏著那些硬幣,邊緣都被磨得光滑了,帶著點溫熱的l溫。他看著林秀芬認真數錢的樣子,看著她鬢角新添的白發,突然說不出話。這些年,她到底熬了多少夜,糊了多少紙盒,才攢下這些錢?
“秀芬……”他的聲音哽咽了。
“別煽情了,”林秀芬笑著捶了他一下,“趕緊睡,明天還得早起呢。對了,這缸子以后就當存錢罐,你掙的零錢,都往里面扔,咱攢著,等攢夠了,給小海買個新書包。”
陳建國把錢小心翼翼地放回搪瓷缸,放在床頭。缸口的凹痕像個溫柔的擁抱,把那些零錢都護在里面。他躺下時,林秀芬往他身邊挪了挪,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
“建國,”她輕聲說,“我不怕窮,就怕你累垮了。”
“我知道。”他摟住她的腰,“我會注意的。”
窗外的風還在吹,銀杏樹枝椏敲打著玻璃,發出輕輕的聲響。陳建國看著床頭的搪瓷缸,在黑暗里泛著淡淡的光。他突然覺得,那些硬幣碰撞的聲音,比任何音樂都好聽。
第二天,林秀芬果然包了餃子。肉餡不多,摻了不少白菜,卻香得人直咽口水。小海吃了記記一碗,說:“爸,你以后天天去掙錢吧,天天都有餃子吃。”
陳建國被逗笑了,往兒子碗里又夾了兩個:“好,爸天天去掙錢,讓你頓頓吃餃子。”
林秀芬看著他們父子倆,嘴角的笑意里,藏著只有自已知道的甜。她收拾碗筷時,看見陳建國把昨天掙的零錢,一張張撫平,小心翼翼地放進搪瓷缸里。叮當的聲響,在安靜的屋里,像一串小小的鞭炮,炸出了點希望的火花。
日子還得繼續,苦是真的,但甜也是真的。就像那個癟掉的搪瓷缸,裝過咸菜,插過筆,現在又成了存錢罐,不管裝什么,都裝著這一家人的日子,裝著摔不碎的念想。
陳建國扛著水泥袋往樓上爬時,想起家里的搪瓷缸,想起林秀芬的笑臉,突然覺得肩上的重量輕了些。他咬著牙往上走,一步一步,踩得很穩。他知道,每走一步,離那個裝記零錢的搪瓷缸,就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