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里滲出的血跡早已干涸發黑,凝固在玄鐵色上。
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從身體最深處翻涌上來,比沙海的干渴更加噬人。
良久,他極其緩慢地抬起一只手,伸向自己的左肩。那里,一枚象征著戰事終結的青色令符。
刻著盤龍印記的虎符,還死死卡在破損甲片的縫隙里。
他的手指因脫力而微微顫抖,幾次努力都沒能成功地將那枚虎符摳出。
就在這沉默的僵持中,另一只手無聲地遞了過來。
并非攙扶,亦非代勞,只是穩穩地托住了常白山那只因疲憊和脫力而控制不住顫抖的手臂肘彎。
動作堅定而溫和。
常白山沒有側頭去看是誰的手。
那只帶著風沙磨礪痕跡的大手只是頓了頓,隨即在那平穩力量的支持下,再次發力。
終于,染血的青色令符被成功抽出,握在了布滿豁口與干涸血痕的掌心。
落日熔金的光,最后掠過令符冷硬的線條。
也掠過旁邊那默默托扶的手臂。
無聲的沉默在兩人之間緩緩流淌,遠比遠處的哀嚎聲更加沉重。
死寂的風在嗚咽,卷起細沙與濃稠的、已凝成深褐色的血沫。
沙粒摩擦著干裂的鎧甲邊緣,發出令人牙酸的嘶嘶聲,像是無數細小的靈魂在低語。
戰場如同一張巨大而破爛的氈毯,被無數掙扎的痕跡踩踏蹂躪,覆蓋著難以計數的破碎肢體。
幾縷灰黑的煙從遠處糧草營的余燼中扶搖直上,筆直地刺入被落日熔金染紅的、臟污的天空,是這片絕境中唯一持續活著的信號。
常白山的身體,如同一尊凝固在沙丘之上的黑色鐵塔。
唯有那雙深陷在刀刻般皺紋中的眼睛,依舊銳利地掃視著這片由他親手締造的血肉場。
卷刃的戰刀深深插在沙中,刀柄在低吼盤旋的風中紋絲不動。
沉重、窒息的疲憊感從每一塊過度繃緊而后松弛的肌肉深處,從骨髓里,滲透出來。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關節因強行支撐而發出的呻吟。
柳月梨無聲地站在他側后方一步之遙的位置,那份令人心悸的沉寂并未打破,如同她青衣上凝固的血漬,已與這片風沙融為一體。
她的視線偶爾掠過戰場邊緣的暗影縫隙,確定著她的人已如鬼魅般徹底融回大漠深處。
馬蹄聲開始叩擊這片死寂。
起初只是微弱沉悶的震動,如同從遙遠地底傳來的心跳。
混雜在嗚咽的風沙里。漸漸地,那聲音變得清晰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