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紫袍女子身后的那個帶須太監(jiān)的模樣,再看看這三條木船上,男女們的冠袍、發(fā)髻等樣式,根本不是如今大玉朝規(guī)定的官方式樣。
微微倒抽一口涼氣,刑天鯉在心里感嘆——‘道爺碰到反賊了,活的’!
沉吟片刻,刑天鯉沖著紫袍女子拱了拱手,輕聲道:“下官大龍湫縣主簿李鯉,見過貴人。”
紫袍女子和她身后的太監(jiān)同時瞪大了眼睛。
“主簿?瞎子?嚇,焚族果然是山林蠻族出身,一點禮法都不講了。任命一瞎子為一縣主簿,這是絲毫不顧朝廷的體面了嘛!”那紅面生須的太監(jiān)當(dāng)即開口,指著刑天鯉就是一通陰陽怪氣。
片刻的功夫,李魁勝已經(jīng)指揮著巡檢司的人,呼喝著疏散碼頭上圍觀的鎮(zhèn)民。
之前退走的鎧甲士們,好似聞到血腥味的蒼蠅,忙不迭的駕船登岸,他們打暈了在老教士死后,就變得渾渾噩噩的喬姆斯,將他帶回了護衛(wèi)艦。隨后命令那數(shù)百武裝護衛(wèi),呼喝著剛剛上岸的男女們,重新回到了貨船上。
拖船添滿了煤、水,這次沒有給那些運送的男女補充糧草、飲水,拖船就‘突突’發(fā)動,拖拽著貨船逃跑般直奔南方。
碼頭很快恢復(fù)了寧靜,但是讓刑天鯉心中惡寒的是,居然有不少鎮(zhèn)民聚集在碼頭邊,沖著三條木船指指點點,偶爾有人在嘀咕‘異端’之類的話語。
僥幸,有李魁勝帶人鎮(zhèn)場,又沒有了精神力強大,擅長一些蠱惑秘術(shù)的老教士搗亂,這些鎮(zhèn)民也只是在遠處指指點點,沒人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為。
紫袍女子也上了岸,背著手,靜靜的看著那些鎧甲士忙活。
那些鎧甲士,顯然也知道,紫袍女子這一行人不好惹,就連他們無法應(yīng)對的傳教士們,都被紫袍女子一行輕輕松松抹殺了。是以,這些英吉士人,只是忙活著將碼頭上的男女重新轉(zhuǎn)運后,就回到了艦船上。
“那甲,不錯哦?!弊吓叟虞p聲開口。
“世俗之物罷了?!币幻酀h子畢恭畢敬的對她說道:“臣,沒能從那些甲胄上,感受到……咳咳!”
魁梧漢子看了一眼刑天鯉,目光在他空洞、茫然的雙眼上掃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極其的,古怪——略帶憐憫,略有譏誚,更多的,是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
“不過,世俗之物能夠制作得如此精良,也是極難得的事情?!弊吓叟影欀碱^,看著漸漸遠離岸邊的內(nèi)河炮艇:“這些船,倒也有點意思。不顧區(qū)區(qū)一甲子而已,怎么這世上,就出現(xiàn)了這么多古怪東西?”
“最最古怪的,就是這些蠻夷賤婢,豬狗不如的東西,居然敢在神州大地上肆意胡為?”
紫袍女子猛地轉(zhuǎn)過身,目光森森盯著刑天鯉:“你,居然是一縣主簿?”
紫袍女子極懷疑、極鄙夷的上下打量著刑天鯉:“看來,你有一個好爹嘍?不過,看起來,你這爹也不怎樣,國朝最基本的體面都不講了么?”
刑天鯉輕咳了一聲,帶著一絲惱火回懟道:“貴人這話說得好生沒道理。小子的親爹,早十年前就歿了。小子被任命為這所謂的主簿,這才幾天功夫?也不過是您口中的蠻夷賤婢們胡來,讓江東總督府胡亂下的任命罷了。”
“小子有自知之明,小子以前,不過是這鎮(zhèn)子上一個開書店的,平日里在茶樓里講講話本,賺點零錢補貼家用的小人物。什么主簿,什么官職,什么國朝的體面,和小子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手指朝著自己雙眼微微插了插,刑天鯉惱火道:“畢竟,小子只是一個瞎子!”
紫袍女子眉頭一挑,極清麗、極冷峭的面皮微微松緩了些,她緩緩點頭道:“原來如此?倒是本宮誤會你了。不過,堂堂江東行省總督府,居然會因為蠻夷賤婢之意,任命一個瞎子說書人做一縣主簿?”
她朝著身后的生須太監(jiān)冷笑道:“記下,記下,這些見不得人的齷齪事情,統(tǒng)統(tǒng)記下!”
生須太監(jiān)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絲綢面的長折子,用一支極細的毛筆,在那折子上急速書寫:“喏,主簿大人,還請將事情的前因后果,細細說來?!?/p>
太監(jiān)手上的毛筆,不過三寸長,細如綠豆,書寫時,卻源源不斷有墨汁從筆頭涌出,且墨香四溢,黑黝黝的墨汁中隱隱有細碎的金箔碎片。這筆,固然是一件好寶貝;這墨,也有點奢侈得過分了。
刑天鯉也就不添油加醋,將這些日子,小鎮(zhèn)上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