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打著機鋒,不肯正面回話,說:“既然父親同意,女兒這便著人去請!”說著,當即叫來了鐘嬤嬤,命她馬上走一趟蓉珠的院子請人。
鐘嬤嬤是個簡單天真的人,傅蓉微怎么說,她就怎么辦,披上件麻衣便去了。傅蓉微半句話沒提平陽侯在此,鐘嬤嬤也沒心眼去多那個嘴。
傅蓉微跪在蒲團上,凝視著花吟婉的靈位,閉上眼,端正磕了頭,心中祈念:“我當著您的面,算計您的親生女兒,您如今超脫苦厄,一定心如明鏡,您會不會怪我?您若是怪,便托個夢給我,或打或罵都行,好讓我再見您一面可好?”
銅盆里又灑下一把紙錢。
案上的香裊裊升高。
鐘嬤嬤匆匆去了,又匆匆而回,沒耽擱太久,可她是一個人回來的,并未帶來蓉珠。
傅蓉微不發(fā)一言,望著她,等著聽回稟。
鐘嬤嬤立在門檻旁,低聲道:“奴才去請了,可大姑娘說今日身子不適,見不得風,改日再說?!?/p>
傅蓉微扶著棺木,應了一聲,關切道:“大姐姐病了,可請郎中看了?你有沒有叮囑她早些休息?如今倒春寒還歹毒著呢,莫要貪春著涼!”
鐘嬤嬤實誠地說道:“勸了,當然勸了,奴去的時候,大姑娘正帶人在院子里,用新采的花陶制胭脂膏子呢,身上只著一件單薄的春衫,單是瞧著都冷!”
平陽侯眉頭又擰緊了幾分。
傅蓉微捂住嘴輕咳,用哭的有些喑啞的嗓音道:“那你把前段日子父親給我做的狐裘送過去吧,順便再與大姐姐好好說說,待明日天暖了,來送一送姨娘吧?!?/p>
平陽侯終于出聲了,他一掀袍子,站到了門外,對鐘嬤嬤道:“你家三姑娘一片孝心,忍著饑寒給姨娘守靈,去把那件狐裘拿來,給你三姑娘披上。”
他一句話也沒說蓉珠的不是。
但又像是句句都說了。
鐘嬤嬤聽從吩咐回屋去了。
傅蓉微閉上眼睛將頭抵在棺木上,感覺到平陽侯走進了,在她肩頭拍了拍,說:“你是吟婉一手教養(yǎng)出來的,隨了她嫻淑溫和的性子,挺好,只是太容易受委屈了。”
傅蓉微半睜開眼睛,淚漣漣道:“原來父親都知曉……姨娘倘若得知父親如此關懷,想必九泉之下一定會寬慰?!?/p>
平陽侯道:“累極了休息片刻也無妨,再難過也別折騰自己的身子,聽見了?”
傅蓉微點頭乖巧答是。
平陽侯上了香,燒了紙,便離開了。
鐘嬤嬤取來了狐裘,正欲給傅蓉微披上,傅蓉微卻抬手制止,嗓子也不啞了,淚也擦干了,說:“不用,不冷?!?/p>
上一世,花吟婉死后,她悲痛欲絕,一時大意,叫蓉珠踩著她們娘倆,在平陽侯面前給自己裹了層金,謀求了半輩子的安穩(wěn)。
同樣的一塊絆腳石,重來一次,傅蓉微必得給她砸個稀碎不可。
傅蓉微端著燈,回到了花吟婉的臥房,瞧著那七倒八歪的桌椅,與鐘嬤嬤所說對上了,她俯身扶起了椅子,又擺正了桌案,撿起掉在地上的硯臺和毛筆,指尖忽然感受到了shi意……
傅蓉微動作一頓,急忙將手指湊到燈前,看清楚上面竟染上了墨。
她怔了片刻,再次端起燈,往地面上照去,靠近桌案一角下,有墨潑過的痕跡,不僅如此,硯臺里也殘留著半干的墨,毛筆也是用過未洗的樣子。
花吟婉是在此處倒下的。
狼藉的硯臺和毛筆,說明她倒下之前,正在此寫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