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太妃忽然一句話將她的回憶打碎——“我弄死過很多人。”
傅蓉微看清她臉上傲然的神色,道:“你為此很得意?”
淑太妃理直氣壯:“當然,都是我的豐功偉業,我贏了,難道不該高興嗎?”
傅蓉微:“……你們這些貴人啊,從來視別人為螻蟻。”
淑太妃:“可人生下來就是分三六五等的,你一個侯府庶出的女兒,多年嘗盡人情冷暖,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淑太妃輕聲問:“王妃,你手里沾上人命的時候,有沒有那么一瞬間,覺得自己既不成人樣也不成鬼樣?”
屋子門窗緊閉,初春的寒氣深重,夜里還是冷的。
內間只有一座銅制的熏籠,里頭的炭也快燃盡了。
傅蓉微攏了一下外袍。
淑妃今日難得貼心細致,叫人遞了連個手爐進來。
傅蓉微捧了手爐在懷,回答剛剛的問題:“當你選擇屈從于心中邪念的那一刻,你就已經舍棄了人性,那才是一個人失去靈魂的開始。而當你一步一步深陷泥潭,想悔過卻發現晚矣,你已靠不了岸了,只能一步一步的繼續沉下去。”傅蓉微道:“人只有在清醒的時候照見鏡子,才會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我的鏡子從來沒離過手,我慶幸我的一生,從沒有糟蹋過自己的靈魂。”
淑太妃怔了一會兒,似在琢磨,她失神喃喃道:“我年輕時,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一步一步的錯下去,悔之晚矣,這話倒是耳熟,我記得陽瑛郡主自盡前也是這么念叨的。”
傅蓉微的目光不經意間一掃,發現她與淑太妃的兩張臉,竟同時映在了菱花鏡中,各自側著半個身子,互相對望著。
淑太妃上輩子的死法是一杯鴆酒,先帝親賜的,傅蓉微監刑。
先帝容忍淑太妃在宮里攪合了好多年,他終于狠下心動手,并非是因情淡了,而是淑太妃的母族在前朝觸了先帝的逆鱗。
皇后身為淑妃的親表姐,都閉門稱病沒敢坑聲。
而天真的淑妃對其中的門道一無所知,至死都認定是傅蓉微害的她。
傅蓉微沉默了須臾,目光從淑太妃的臉上錯過去,道:“人有人的活法,鬼有鬼的活法,百年之后的去處都一樣,黃土下也不分三六五等,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不如告訴我,你與陳婧到底在商量什么?”
——“陳靖前些日子與馠都通了信,他已經向蕭磐投誠,準備對付你們。蕭磐給他下的程辦。”
迎春不敢離太遠,隔著窗戶把傅蓉微的命令交代了下去。
裴碧被從佛落頂校場召回來了。
林燕梁與刑部尚書同時趕到,隔著窗戶先問候了傅蓉微,立刻去查淑太妃的死。
出了這檔子事,傅蓉微暫且顧不上延醫問藥,喝了一碗姜湯,在屋里等消息,頭痛也不見好,身上說不出的難受,冷汗一層一層的浸透了衣裳,迎春已服侍她換下兩身了。
林燕梁匆匆趕回來,顧及傅蓉微身體不適,隔著窗戶道:“聽府中下人說,淑太妃死前見過的最后一個人,是王妃。”
傅蓉微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