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嬤嬤提到這,嘶了一聲,道:“對了,我得趕緊幫姨娘把香收起來,差點忘了……”說著,她轉身去了隔壁。
傅蓉微自己扶正了發間的花,起身緩緩跟了過去。
鐘嬤嬤捧著一個樸素的銅爐出門,將香灰埋在院中的玉蘭樹下。
傅蓉微折了一段樹枝,幫她撥土,問道:“姨娘調的什么香?”
鐘嬤嬤道:“月麟香,姑娘聽說過么?”
傅蓉微搖頭,她并不精通這些。
鐘嬤嬤指了指門里,說:“那桌上有本書,你姨娘照著古法調的,花了不少時候。”
傅蓉微扔了樹枝,轉身進門,果然桌案上攤著一本書,準確的說,那是一本手記,花吟婉一手清秀的梅花小楷,記載了各種香料,攤開在最上面的那頁,便是月麟香——“玄宗為太子時,愛妾號鸞兒……以輕羅造梨花散蘂,裛以月麟香,號袖里春,所至暗遺之……”
其下還附記著模糊的香料配方。
花吟婉曾經也是平陽侯放在心上寵愛的女人,如今想見一面都要靠這些算計手段了。
傅蓉微將這本小記也收好,壓在了書架的深處,但她對這東西有幾分興趣,暗中記下了位置,打算閑時再翻看。
外頭鐘嬤嬤埋好了香,在門口張望了片刻,聽到動靜便回頭來招呼她,說:“快,姑娘,姨娘帶著家主來了?!?/p>
傅蓉微聽著那熟悉的語調,恍惚間想到了一個不該她現在想的人。
——她的兒子。
猶記得當年在宮中,她那土豆一樣虎頭虎腦的兒子,就是這樣守在門口,踮著腳張望到皇帝的儀仗,便慌里慌張的往回跑,便跑便報信:“快,母妃,他們抬著父皇來了……”
于是正聽曲兒賞舞的傅蓉微不緊不慢的遣散了樂女們,到門口裝的一副賢良模樣迎駕。
那時候,她已經是皇貴妃了,再也不用過那如履薄冰的日子。
萬事只要哄得皇上開心便可。
傅蓉微覺得自己此時的境遇,倒與那時候有幾分像。
一個微不足道的平陽侯而已,再難對付也難不到皇上前頭。
花吟婉既然已經給她鋪了路,踩上去摘得實實在在的好處,才是真正對得起她的一番苦心。
傅蓉微捧著已經涼透了的手爐,坐在玉蘭樹下。
聽得花吟婉那溫溫柔柔的聲音近了,說什么:“侯爺偏生要來云蘭苑做什么呢,屋里沒什么可招待您的,我那孩子又正病著,沒得擾了侯爺的好興致……”
柔得似水,絮絮叨叨的撓在人心上。
和那些獻媚以色侍人的艷妾不一樣,讀過書有韌性的花吟婉,說起貼心話別有一番滋味。
傅蓉微聽到了她爹那久違的聲音:“你一貫喜歡在心里憋事,受了委屈也不說,我今日是一定要來看看的,否則你還不知有多少事瞞著我。卿卿,你讓我的心都疼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