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理智的韁繩死死勒住了這股沖動。
不行!這里是1960年的四九城!人命關天,尤其是“貧下中農(nóng)”打死城市混混,在這個年頭意味著什么?無法承受的麻煩!他現(xiàn)在不是孤身一人,身后是病重的母親和兩個年幼的弟妹!任何魯莽都會將他們拖入更深的、萬劫不復的深淵!自已剛“死而復生”,更不能引來任何不必要的關注!
他必須忍!至少現(xiàn)在,在這個屋子里,不能動手!
唐航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翻騰的戾氣,再抬眼時,只剩下一種虛弱的、帶著點麻木的平靜,聲音嘶啞:“錢…家里…真沒有。你看…像有的樣子嗎?”
他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空蕩蕩的屋子,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極其費力,仿佛隨時會再次倒下。
“沒有?”賴皮三夸張地怪叫一聲,三角眼里兇光畢露,“沒有就拿東西抵!這破屋子…還有這仨小的……”他貪婪的目光再次掃過唐棟和唐玥,如通餓狼盯著羔羊。
唐棟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小小的身l抖得更厲害了,護在炕前的雙臂卻倔強地沒有放下。
“三哥…”唐航喘息著,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吸引了賴皮三注意的冷靜,“錢…我會還。給我點時間…三天…不,兩天。”
他抬起頭,眼神直視著賴皮三,那目光深處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令人心頭發(fā)毛的東西,“我…我明天就去報到下鄉(xiāng)…那邊,聽說…安家費。”
“下鄉(xiāng)?你?”賴皮三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出聲,“就你這半死不活的德性?還想下鄉(xiāng)?拿安家費?你小子不會是失心瘋了吧?”
唐航?jīng)]有理會他的嗤笑,只是定定地看著他,語速緩慢卻清晰:“安家費…三十塊…不止。給條活路…錢一到手…一分不少…還你們。”
賴皮三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著唐航。炕上這小子臉色蒼白,額頭帶傷,氣息奄奄,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耍出什么花樣的樣子。偏偏那雙眼睛…平靜得有點詭異。而且,下鄉(xiāng)知青的安家費…這倒是條路子。三十塊,雖然比預想的少,但目前這破屋子里榨干了也刮不出三毛錢。逼得太緊,萬一這小子真死在屋里,鬧出去也是麻煩。
“哼!”賴皮三權衡片刻,吐掉嘴里的煙頭,狠狠用腳碾碎,“行!三爺我今天發(fā)善心!兩天!就兩天!兩天后拿不到三十塊…”他陰冷地哼了一聲,目光如通毒蛇信子般舔過唐棟和唐玥,“你弟弟妹妹長得倒是挺水靈…黑礦上,可稀罕這樣的嫩雛兒!”
青皮頭獰笑著,喉嚨里發(fā)出令人作嘔的咕噥聲。
“滾!”
唐航猛地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聲音依舊不大,卻像一塊淬了冰的鐵,帶著一種驟然迸發(fā)的、玉石俱焚的森然寒意!
賴皮三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喝驚得下意識后退了半步,對上唐航那雙陡然變得銳利如刀、仿佛下一秒就要擇人而噬的眼睛,心頭竟莫名地一寒。他罵了一句粗口掩飾自已的失態(tài),狠狠瞪了唐航一眼,又貪婪地掃視了一圈徒有四壁的屋子,才悻悻地朝青皮頭一歪頭:“走!晦氣!兩天!記著,就兩天!”
兩人罵罵咧咧地轉身離去,再次把破門甩得砰砰作響,寒風再次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