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存的金丹靈力被不顧一切地瘋狂榨取,盡數灌入手中緊握的流云劍!劍身發出一聲清越而悲愴的長吟,瞬間亮起前所未有的清冽光芒,劍尖吞吐的劍芒銳利得仿佛能切開空間!沒有怒吼,沒有猶豫。
只有一道快到超越思維極限的、凝聚了沈青瓷所有力量與悲憤的流云劍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又似穿行于風暴罅隙的一縷決絕之風!噗嗤——!一聲輕微卻洞穿神魂的裂帛聲,在死寂的戰場上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
流云劍那清冽的劍尖,毫無阻礙地、精準無比地,從“凌虛真人”毫無防備的后心刺入,帶著一往無前的毀滅意志,狠狠貫穿了丹田元嬰的位置!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所有被禁錮的修士,包括遠處正艱難維持冰魄虹橋的慕清光,目光都死死釘在了這驚悚的一幕上。
月白的道袍上,一點刺目的猩紅迅速暈染開來,如同雪地里驟然綻放的妖異紅蓮。
“凌虛真人”前沖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似乎想看清那透胸而出的、沾著自己鮮血的劍尖。
清癯的臉上,那萬載冰封的漠然如同被打碎的鏡面,寸寸龜裂。
一絲極細微的、混雜著痛苦、解脫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的波動,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深處一閃而過。
沒有憤怒,沒有怨恨,反而像是一種……終于塵埃落定的釋然?他艱難地側過一點點身體,目光越過自己的肩頭,終于落在了身后那個顫抖的身影上。
沈青瓷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握劍的手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劍柄上傳遞來的、師尊軀體內溫熱血流的觸感,以及那洞穿丹田、元嬰破碎的恐怖反饋,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她的神魂!師尊……不,是占據師尊身體的仇敵……可這軀殼……這氣息……兩雙眼睛在彌漫的血腥與絕望中對視。
“凌虛真人”的嘴唇極其微弱地翕動了一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就在這一剎那,一道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意念,如同最輕柔的羽毛,又似最沉重的烙印,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直接鉆入了沈青瓷劇痛混沌的識海深處——“殺得好……青瓷……為師……”那意念帶著一種熟悉的清冷,卻又蘊含著前所未有的疲憊與溫柔,正是師尊凌虛的聲音!可這怎么可能?!“你的試煉受襲、我的蝕魂草……都是為引你疑我……逼你……不得不殺我……”沈青瓷如遭雷擊!識海劇震!“千年所悟……所修功法……盡付汝身……待汝……結嬰之時……自現……”“此身罪孽……此局因果……以吾魂飛魄散……為你……斬斷最后……塵緣……”“活下去……”意念傳遞的最后一個音節消散的瞬間,“凌虛真人”丹田處猛地爆開一團刺目的幽藍光華!那是元嬰徹底崩解、本源潰散的毀滅之光!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精純到極致的傳承洪流,混合著凌虛真人(或者說寒漪偽裝千年所積累的)畢生的修行感悟、功法精髓、乃至對天地法則的獨特理解,如同決堤的星河,順著那柄貫穿他身體的流云劍,洶涌澎湃地沖入了沈青瓷的識海!“呃啊——!”沈青瓷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悶哼,頭痛欲裂,仿佛整個頭顱都要被這股力量撐爆!無數玄奧的符文、星辰運行的軌跡、冰魄寒氣的本源真意、甚至夾雜著絲絲縷縷關于虛淵的禁忌知識……瘋狂地烙印在她的神魂之上!而在那龐大駁雜的傳承信息流最核心處瞬間勾連起她靈魂最深處的記憶:聽風小筑外靈泉邊遞出的棉帕,礪石院黑暗中無聲包裹丹藥的熟悉味道……原來,這縷氣息并非偶然,它一直是她與師尊之間,跨越了奪舍陰謀與正邪立場的、最后的、無聲的羈絆!師尊他……不,是占據師尊身體的寒漪,她一直都知道!她以這縷氣息為引,將真正的傳承,連同這最后的守護與成全,都藏在了這具軀殼的深處,只待沈青瓷親手斬斷這孽緣的一刻!寒漪!她竟是以這種方式,在生命的盡頭,將一切都交付給了她!這血染的弒師,這舉世皆敵的絕境,原來……原來竟是她為她鋪就的最后一段塵緣路!以自身魂飛魄散,為她斬斷與虛淵關聯的最后因果,將未來與力量,強行塞進她手中!“師……師尊……”沈青瓷喉嚨里正要滾出破碎的音節,也被她硬生生咽了進去。
“這是她在正邪兩道周旋千年最后的選擇嗎?”“原來她負盡所有人唯獨沒有負我……”淚水終于無法抑制地洶涌而出,混合著濺落在臉上的、尚帶余溫的鮮血,滾燙地滑落。
握著流云劍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劍柄。
身前,“凌虛真人”——或者說寒漪最后的軀殼——眼中最后一點復雜的神采徹底消散,化為一片空洞的死寂。
那身月白的道袍,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撐,緩緩地、無聲地向前傾倒。
砰。
身體砸落在冰冷的石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再無聲息。
鮮血在他身下迅速漫延開來,與玉宸子的血泊漸漸融在一起。
禁錮眾人的恐怖威壓,隨著寒漪的徹底隕落而驟然消失。
戰場上,死一般的寂靜。
唯有沈青瓷持劍而立,白衣染血,淚流滿面。
她周身那純凈的琉璃色光暈在傳承洪流的沖擊下劇烈波動,時而黯淡,時而璀璨,仿佛正在經歷一場無聲的風暴洗禮。
流云劍插在寒漪的背心,劍穗在凝固的血泊中微微顫動。
慕清光立于冰魄虹橋的盡頭,素白的衣裙在寒風中翻飛,冰封般的容顏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裂痕,望著沈青瓷和她腳下那具失去生機的月白身影,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著驚濤駭浪。
殘存的修士們呆呆地看著這逆轉又逆轉的驚悚一幕,看著沈青瓷臉上交織的痛苦、明悟與淚水,看著那隕落的“叛徒”,大腦一片空白。
玉宸子掌門生死未卜,強敵仍在虎視眈眈,棲霞山名存實亡……而唯一的“叛徒”已伏誅,留下的,卻是一個手刃了“師尊”、天賦曠古爍金、周身氣息劇烈波動的沈青瓷。
未來,如同被鮮血和迷霧籠罩的深淵,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