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瓷被他拽得身體一晃,險些撲倒。
手腕的劇痛和“千機引”同步傳來的、他體內(nèi)更加狂暴的混亂痛楚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
她下意識地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撐住冰冷濕滑的地面,指尖深深摳進泥濘里,才勉強穩(wěn)住身體沒有直接壓在他身上。
“別動!”她終于從劇痛的縫隙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近乎命令的急促。
她試圖抽回被他死死攥住的手腕,那傷口在他滾燙的指腹下被摩擦著,疼得鉆心。
她的掙扎和那聲急促的“別動”,卻像一桶滾油,猛地澆在了江浸月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上。
“別動?”他猛地抬起頭,散亂的黑發(fā)下,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她,里面翻涌著一種近乎狂亂的光芒,混雜著劇痛、反噬帶來的混亂、以及一種被深深刺傷的暴怒,“沈青瓷……你以為……你在做什么?恩賜?憐憫?還是……”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磨出血來,“……你蠢到……以為這點東西……就能……填平……這些年……”后面的話被一陣劇烈的嗆咳打斷,他弓起身子,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溢出暗紅的血沫,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里最后一片葉子。
那只攥著她手腕的手,卻依舊如同燒紅的鐵箍,沒有絲毫放松,反而因為身體的痙攣而將她拽得更近。
沈青瓷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幾乎半跪在他身前。
兩人之間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對方帶著血腥味的痛苦喘息。
他咳出的血點濺落在她染血的衣襟上,迅速暈開。
看著他咳得幾乎背過氣去、卻依舊死死攥著她、眼中燃燒著狂亂火焰的樣子,沈青瓷心頭那股被劇痛和絕望壓下的無名火也猛地竄了起來。
憑什么?憑什么要承受這一切?憑什么要被他這樣質(zhì)問?憑什么連最后一點試圖抓住光亮的徒勞,都要被碾碎在泥濘里?“對!我就是蠢!”她猛地抬起頭,沾著血和淚的臉頰上,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壓抑已久的痛苦、疲憊和一種近乎崩潰的憤怒如同巖漿般噴涌而出,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地刺破了廟宇里壓抑的死寂,“蠢到……蠢到以為這張破符……能讓你少痛一點!蠢到……以為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看著你爛在這里!”她的聲音因為激動和虛弱而劇烈地顫抖,帶著破音,卻字字砸在冰冷的空氣里,也砸在江浸月混亂燃燒的眼眸中。
“填平?江浸月……我們之間……早就是萬丈深淵了!”她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牽扯著內(nèi)腑的傷,疼得她眼前發(fā)黑,聲音卻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嘶啞,“這‘千機引’……不就是絞索嗎?!它現(xiàn)在……勒死我……也勒死你!扯平了!”最后三個字,她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絕望和瘋狂。
話音落下的瞬間,破廟里只剩下兩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還有外面永不停歇的、冰冷的雨聲。
沈青瓷吼出那句話后,胸腔里翻騰的怒氣和絕望仿佛瞬間抽空了她最后一絲力氣。
她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像吞進冰冷的刀子,割得肺腑生疼。
眼前一陣陣發(fā)黑,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幾乎要向前栽倒。
這么多年來,她一直是天驕般的存在,眾星捧月。
可還是因為一個人……江浸月,在她那聲嘶力竭的“扯平了”砸進耳膜的瞬間,身體猛地一僵。
那雙翻涌著狂亂火焰的眼睛,如同被一盆冰水當(dāng)頭澆下,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里面翻騰的暴怒、混亂、被刺傷的激烈情緒,瞬間凍結(jié)、碎裂,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死寂的灰敗。
他死死攥著她手腕的手指,那滾燙得如同烙鐵般的力道,就在這一剎那,毫無預(yù)兆地松開了。
不是緩慢的撤離,而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撐的骨頭,頹然地、沉重地垂落下去,重重地砸在他自己身側(cè)的泥濘里,濺起幾滴渾濁的泥水。
那一直緊繃著、抗拒著、甚至帶著攻擊性的身體,也隨著那只手的垂落,徹底垮塌下去。
他整個人向后重重地靠回冰冷的石柱,頭無力地仰著,抵著粗糙的石面,凌亂的黑發(fā)披散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有那繃緊到極致、失去所有血色的下頜線條,和微微張開、不斷急促喘息、溢出暗紅血沫的嘴唇,暴露在外。
他不再看她。
那雙剛剛還燃燒著狂亂火焰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著破廟上方那漏雨的、被黑暗吞噬的殘破屋頂,里面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一種萬念俱灰般的沉寂和……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