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趙老四的死狀太過駭人——太陽穴被一腳踹碎,干凈利落得不像雜役間的斗毆。
更重要的是,有不止一個目擊者看到了那晚礦坑邊緣的沖突,看到了江浸月那非人的力量和冰冷如看死物的眼神。
流言像地底的濁氣一樣迅速蔓延。
“那小雜種……邪門!身上會冒光!”“趙老四的腕骨捏得跟豆腐渣似的!一腳就踹死了!”“肯定練了什么邪功!吸人精血的那種!”“聽說……跟血煞門那些鬼氣森森的玩意兒有點像……”恐慌在底層雜役中滋生。
而這份恐慌,很快傳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礪石院執事處,一個穿著比普通雜役稍整潔些灰袍的中年修士,瞇著一雙三角眼,聽著手下心腹的匯報,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油膩的桌面。
他是王癩子的堂兄,王管事。
“練了邪功?疑似血煞門?”王管事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隨即化為怨毒和貪婪。
他堂弟王癩子自從那晚被嚇破膽后,一直渾渾噩噩,嘴里念叨著“怪物”、“玉人兒”,顯然是廢了。
這仇,他一直記著。
更重要的是,若真能坐實那小雜種偷學魔功、勾結外敵的罪名……那卷據說來自“上面”的、能讓人脫胎換骨的“寶貝功法”,豈不是……一個陰毒的計劃迅速在他腦中成型。
數日后,一紙帶著礪石院執事處印鑒的“訴狀”,被呈送到了棲霞山刑罰殿。
訴狀言之鑿鑿:雜役江浸月,性情暴戾,殘殺同儕趙老四等三人,手段酷烈,疑似偷練邪門魔功,其功法特性與魔道血煞門有諸多吻合之處,恐為魔門安插之細作,意圖不軌,請求刑罰殿嚴查,以儆效尤!棲霞山,刑罰殿。
此地深藏于主峰山腹之中,終年不見天日。
巨大的黑曜石穹頂高懸,其上鑲嵌著發出慘白幽光的“冥磷石”,將整個大殿映照得一片森然。
空氣冰冷刺骨,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和鐵銹味,仿佛無數冤魂在此地盤桓不散。
兩側矗立著十八尊面目猙獰、手持各種刑具的惡鬼石雕,空洞的眼窩似乎在注視著踏入此地的每一個人。
自從原刑罰長老厲無咎破劫成就元嬰,閉關鞏固境界后,刑罰殿便由他座下大弟子——金丹境大圓滿的高升暫代執掌。
高升端坐在大殿盡頭那由一整塊萬年寒玉雕琢而成的巨大案牘之后。
他穿著一身暗紫色的刑罰殿長老制式道袍,面容冷峻,棱角分明,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一種久掌刑律、生殺予奪養成的冰冷威嚴。
只是,他端坐的姿態略顯僵硬,右肩處雖被寬大的袍服遮掩,卻依舊能看出幾分不自然的塌陷——正是當年被血煞門骨梟以詭異骨杖所傷,雖經救治保住了修為,但那條手臂連同半邊肩胛的經脈徹底廢了,成了他心頭一根無法拔除的毒刺,也讓他對任何與“魔功”、“血煞門”沾邊的事情,都格外敏感和……殘酷。
冰冷的寒玉案牘上,正攤開放著那份來自礪石院的訴狀。
王管事躬著身子,戰戰兢兢地立在下首,添油加醋地描述著江浸月的“兇殘”與“詭異”,尤其強調了那“玉石光澤”和“巨力”,如何如何像傳聞中的血煞門煉體邪術。
“啪!”一只包裹著繃帶、隱隱透出藥味的手掌,重重拍在寒玉案牘上,發出一聲脆響。
高升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中寒光四射。
“魔功?血煞門?”他聲音低沉,如同兩塊寒冰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殺意,“好,好得很!一個下賤雜役,也敢在我棲霞地界修習此等邪術,殘害同門?當真是不知死活!”他對礪石院的污糟事本無興趣,但“血煞門”這三個字,瞬間點燃了他積郁的怒火和屈辱。
骨梟那慘白面具下渾濁的死魚眼,那根詭異的骨杖,還有自己右肩處日夜折磨的隱痛……所有畫面瞬間涌上心頭!他正愁無處發泄,這撞上來的螻蟻,正好拿來立威!更要撬開他的嘴,看看那所謂的“邪功”到底是什么東西!若真與血煞門有關……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帶上來!”冰冷的聲音如同判官勾魂的敕令,在大殿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