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外,云棲峰終年不散的流云被暮色浸透,翻涌成一片沉甸甸的暗金。
罡風撞擊在聽風小筑的結界上,發出嗚咽般的低鳴,又被精純的靈力無聲化解。
靜室內,靈氣氤氳如實質的淡青色薄霧,溫潤的墨玉地面光可鑒人,映著沈青瓷輾轉難眠的身影。
她盤膝坐在蒲團上,指尖無意識地深深掐進右臂那道淡粉色的狹長疤痕里。
指甲陷進皮肉,帶來清晰的刺痛,卻壓不住心底翻江倒海的焦灼。
明日辰時,便是師尊凌虛真人親自為她劃定的閉關之期,沖擊筑基中期,凝練風靈道種,容不得半分閃失。
可她的心,卻像被一根無形的、浸透了污濁地火氣息的鎖鏈,牢牢拴在棲霞山主峰之下那片終年彌漫灰黑煙氣的深淵——礪石院。
袖中空空如也。
那卷謄抄著《九死蛻凡經》“青芽境”法門、頁首添著朱砂小字“活下去,阿月”的素箋,連同那粒被她以筑基靈力小心溫養過、調和得極其溫和的“拓脈丹”,都已不在。
此刻,它們應已落在那孩子手中。
煙絨兔絨絨傍晚時便已悄無聲息地返回,蜷在角落的靈草窩里,紅寶石般的眼睛半闔著,小鼻子微微翕動。
它完成得很好,身上甚至沒沾半點礪石院的污濁。
沈青瓷的神念如水銀瀉地,一遍遍掃過它小小的身軀,確認沒有任何追蹤或窺探的痕跡,緊繃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一絲,隨即又被更深的憂慮攥緊。
他拿到了嗎?那卷軸沉重,字跡扭曲如蟲爬,他認得嗎?那“徐徐圖之”、“如履薄冰”的朱批警告,他看得懂、記得住嗎?礪石院濁氣深重,混雜著地火毒煙與礦石粉塵,狂暴駁雜遠超尋常天地靈氣,那“引氣如涓涓細流”的第一步,對他那具早已被勞役和傷痛掏空、從未接觸過任何修煉的凡胎□□而言,無異于引火燒身!稍有不慎,便是經脈灼毀,血肉枯槁……那獸皮卷上力透紙背的“焚身之劫”四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靈臺之上。
還有那粒拓脈丹……藥性再溫和,對從未接觸過靈力的軀體,也是虎狼之藥。
若他心急,若他絕望之下孤注一擲……沈青瓷猛地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靜室內精純的風靈之氣涌入肺腑,帶來清冽的涼意,卻絲毫無法澆熄心頭的燥火。
師尊那日立于流云臺巔,在凜冽罡風中的告誡,字字如冰錐,再次鑿進她的識海:“斬斷塵緣,心向大道!此等注定消散之緣,執著便是自縛枷鎖,蝕心毒藥!”蝕心毒藥……她指尖撫過臂上舊疤,那凹凸的觸感此刻帶著灼人的溫度。
她欠那孩子一條命,欠他廢墟中伸出的那只手一個答案。
送出的功法與丹藥,是絕望中唯一能抓住的微光,是她斬不斷、也從未想真正斬斷的“塵緣”。
可這微光,究竟是引路的星火,還是……催命的毒焰?洞府外,最后一縷天光被沉沉的夜色吞噬。
礪石院的方向,仿佛傳來一聲極其微弱、跨越了遙遠距離與厚重山巖阻隔的、壓抑到極致的悶哼。
是錯覺?還是風靈根天賦在極度不安下生出的感應?沈青瓷霍然起身,幾步沖到洞府邊緣的玉窗前,雙手緊緊扣住冰冷的窗欞,指節用力到發白。
目光穿透翻涌的云海,竭力投向那片被巨大山影和污濁煙氣籠罩的黑暗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