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寒淵的入口,從來不是個溫情脈脈的地方。
這里沒有落霞山門內那終年繚繞的仙霧霞光,沒有靈禽清越的鳴叫,更沒有浮空島嶼投下的、令人心神搖曳的璀璨星輝。
只有一片被亙古寒流侵蝕得灰白死寂的巨大盆地,裸露著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見底的冰隙。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鉛汞,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刮過肺腑的刺痛,濃郁到令人窒息的極寒靈氣混雜著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腐朽腥氣,沉沉地壓在每一個抵達此地的修士心頭。
巨大的冰崖如同被天神巨斧劈開,形成一道深不見底的漆黑豁口,便是寒淵的入口。
翻涌的冰霧如同活物,在豁口處吞吐不息,時而凝成猙獰的鬼面,時而散作噬人的漩渦,內里隱約傳來令人頭皮發麻的、非人般的凄厲嘶嚎與冰層斷裂的隆隆悶響,仿佛是巨獸沉睡的鼾聲與噩夢中的囈語。
僅僅是靠近,便足以讓修為不濟者神魂不穩。
此刻,入口前方一片相對開闊的、被臨時陣法隔絕了部分寒流的空地上,人影綽綽。
落霞派此行深入九幽寒淵的隊伍,已然集結完畢。
沈青瓷踏出短距離傳送陣微光的那一刻,這片冰寒死寂之地似乎更加安靜了一瞬。
她依舊穿著那身素白得近乎刺眼的舊道袍。
袍角下擺,早已凝固發硬的暗褐色血漬在灰白色的凍土背景下,顯得愈發沉郁刺目。
長發僅用一根樸素的木簪松松挽起,幾縷碎發垂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頰邊。
流云劍斜挎在腰間。
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更與周圍的“同門”格格不入。
落霞內門弟子,即便深入此等絕地,亦難掩其底蘊深厚帶來的矜貴。
淡青色的云紋法袍是最基礎的制式,其上光華流轉,顯然銘刻著不俗的御寒與防護符文。
更多人則披著各色靈光氤氳的裘氅,雪狐的、冰蠶的、甚至某種閃爍著細碎鱗光的異獸皮毛,將凜冽寒氣隔絕在外,襯得一張張面孔在寶光映照下愈發矜持。
他們或三兩聚攏,低聲交談;或盤膝調息,周身靈力流轉,在冰寒空氣中蕩開一圈圈微弱的暖色漣漪。
法寶的微光,丹藥的異香,混合著他們自身精純的靈力波動,在這片死寂的寒淵入口,硬生生撐開一小片屬于“仙道”的、華美而脆弱的光暈。
沈青瓷的闖入,像一粒粗糙的砂礫,投入了這潭精心養護的、波光粼粼的靈泉。
所有的聲音,無論是低聲的交談,還是調息的靈力嗡鳴,都在她出現的剎那,有了一個極其短暫的凝滯。
無數道目光,如同驟然被驚起的寒鴉,齊刷刷地投射過來。
那目光里蘊含的東西,復雜得足以凍結比九幽更深的寒冰。
有赤裸裸的探究,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上下掃視著她這身與“落霞”二字毫不相稱的裝扮,以及那張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