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石室沉在礪石院深處,空氣凝固得如同灌滿了滾燙的鉛水,每一次呼吸都灼燒著喉管。
墻壁上嵌著的幾塊“熾陽符”正竭力燃燒著,散發出刺目的白光和足以熔金化鐵的恐怖高溫,將石室烘烤得如同煉爐核心。
汗水剛從毛孔滲出,瞬間就被蒸騰成刺鼻的白氣。
江浸月被兩條粗如兒臂的沉鐵鎖鏈吊在石室中央,赤著的雙腳堪堪離地。
襤褸的灰色短褂早已被鞭子抽成了爛布條,黏在皮開肉綻的脊背上。
暗紅的血痂、新綻的皮肉、被高溫烤得焦黑的邊緣混雜在一起,觸目驚心。
左肩胛處,那枚蝕骨釘在熾陽符的白光下,幽幽地泛著不祥的寒光,釘身周圍的皮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不斷逸散出絲絲陰冷氣息,頑強地抵抗著四周的酷熱。
鞭影如毒蛇,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又一次狠狠噬咬在少年傷痕累累的脊背中央。
“啪嚓!”皮肉撕裂的悶響格外清晰。
一道深可見骨的新傷猛地炸開,滾燙的鮮血混合著細碎的組織液飆射而出,濺在滾燙的巖石地面上,發出“嗤嗤”的灼燒聲,騰起一股帶著鐵銹焦糊味的白煙。
高升站在陰影里,那張刻板陰鷙的臉被熾陽符的白光映得一片慘青。
他右臂空蕩蕩的袖管垂在身側,僅存的左手緊握著一條通體暗紅、布滿猙獰倒刺的“噬靈鞭”,鞭梢正緩緩滴落粘稠的血珠。
他死死盯著鞭痕下那片新綻開的血肉,銳利如鷹隼的目光仿佛要鉆進那骨骼深處,挖出他想要的東西。
“說!”高升的聲音像是兩塊生鐵在摩擦,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冷的毒液,“誰給你的邪功?功法來源!一字不漏地吐出來!”汗水混雜著血水,順著江浸月低垂的臉頰、脖頸,蜿蜒流下,在他腳下積成一小片粘稠的暗色水洼,又被高溫迅速蒸干。
他身體因劇痛而無法抑制地痙攣著,鎖鏈被拉扯得嘩啦作響。
散亂沾血的發絲遮住了他深陷的眼窩,只能看到緊咬的下頜骨線條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透著一股玉石般的冷硬。
審訊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熾陽符燃燒發出的嗡嗡低鳴,以及江浸月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喘息聲。
高升的耐心在酷熱和死寂中迅速耗盡,像繃緊到極限的弓弦。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靴底踩在粘膩的血污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咕嘰”聲。
陰影瞬間籠罩了吊在半空的少年。
“骨頭硬?”高升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幾乎刺破耳膜,那張青白的臉因暴怒而扭曲,右肩空蕩的袖管都因用力而微微顫抖,“骨頭再硬,能硬過這礪石院的萬載黑曜石?!能硬過刑罰殿的抽魂煉魄?!”他僅存的左手猛地抬起噬靈鞭,鞭身暗紅的符文驟然亮起,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吸力波動,直指江浸月的天靈蓋,“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功法,哪里來的?!”恐怖的吸力當頭罩下,仿佛無數冰冷的針要刺穿顱骨,攫取腦髓!江浸月猛地一顫,喉間溢出一聲壓抑到變調的悶哼,散亂的發絲被無形的力量吹拂開,露出深陷眼窩中那兩點驟然爆亮的幽火!那幽火冰冷、執拗,深處燃燒著一種近乎非人的瘋狂,死死釘在高升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
他沾滿血污的嘴唇翕動了一下,終于吐出兩個冰冷的字,如同兩塊凍硬的石頭砸在滾燙的地面:“撿的。
”“你!”高升只覺一股暴戾的邪火直沖頂門,空袖管無風自動,噬靈鞭上的紅光暴漲,鞭梢倒刺根根豎起,眼看就要徹底撕開這賤奴的天靈!“高大息怒!高大息怒啊!”一個諂媚油膩的聲音恰到好處地插了進來,帶著急促的喘息。
王管事那肥胖的身軀不知何時已挪到了高升側后方,他點頭哈腰,臉上堆滿了惶恐與討好,豆大的汗珠順著他油膩的肥□□壑滾滾而下,在熾陽符的白光下亮晶晶一片。
“高大,您何等身份?犯不著為這不知死活的小雜碎氣壞了法體!”王管事的聲音又尖又滑,像條油浸的泥鰍,“這小子啊,就是個茅坑里的臭石頭,又臭又硬!您瞧瞧,”他伸出胡蘿卜般的胖手指,虛虛點著江浸月肩胛處幽幽發光的蝕骨釘,“蝕骨釘都釘了這么些日子了,尋常雜役早成一灘爛泥了!您看這小子,嘿,這眼神還兇著呢!骨頭硬得邪門兒!”他一邊說,一邊偷眼覷著高升的臉色,見對方暴怒的氣息似乎被“邪門兒”三個字稍稍引動,并未立刻發作,膽子又壯了幾分,腰彎得更低,聲音壓得帶著蠱惑:“高大,您修為通天,慧眼如炬!這小子骨頭硬得不像人,肯定有鬼!可撬不開嘴也是白搭啊!依小的看……”他綠豆眼滴溜溜一轉,閃過一絲狡詐的精光,“不如……把他丟進‘沸血池’?那地方,可是地火支脈最狂暴、最要命的源頭!連筑基期的執事都不敢靠近!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兒,去嘗嘗真正的地獄火是什么滋味!保管他連骨頭渣子都熬成灰!省得臟了您的手,也正好……絕了后患!”“沸血池”三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刺入江浸月的耳膜!深陷眼窩中的幽火驟然一跳,如同被狂風吹拂的燭火,瞬間爆發出駭人的亮度!那不是恐懼,更像是一種被點燃的、玉石俱焚的瘋狂!被鎖鏈吊起的身體猛地繃緊,肌肉賁張,脖頸上青筋如虬龍般暴起!他猛地抬起頭,散亂的發絲甩開,露出一張沾滿血污、卻異常年輕而冰冷的臉。
那雙燃燒著幽火的眸子,穿透血污和高溫扭曲的空氣,直直射向高升和王管事,喉嚨里滾動著嘶啞破碎、卻斬釘截鐵的聲音:“弟子……甘愿領罰!”轟!石室里仿佛炸開一道無聲的驚雷!高升那只布滿血絲、因暴怒而瞪大的眼睛,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握著噬靈鞭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骨節發出“咯咯”的輕響,慘白一片。
甘愿領罰?而且是甘愿進入那十死無生的沸血池?!這賤奴……是瘋了?還是……一股極其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寒意,毫無征兆地竄上高升的脊椎!比蝕骨釘的寒氣更甚!他死死盯著江浸月那張臉。
少年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牽扯著干裂翻卷的血口,凝固成一個極其短暫、卻又無比清晰的——弧度!那不是認命的絕望,也不是瘋狂的獰笑。
那弧度冰冷、譏誚,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甚至……主動踏入陷阱的嘲弄!高升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