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無法抑制的驚疑與冰冷,聲音竭力維持著平穩(wěn),甚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因聽聞慘烈往事而生的震動與恭順:“師尊……教誨,字字珠璣,如雷貫耳。
弟子……弟子惶恐!”她聲音微顫,帶著后怕與感激,“若非師尊以自身血淚警示,弟子愚鈍,恐真會迷失于歧途而不自知!這‘塵緣’之害,竟至于斯!弟子……定當(dāng)謹(jǐn)記師尊教誨,澄心滌慮,明辨是非,絕不敢……重蹈覆轍!”她深深拜伏下去,額頭幾乎觸到冰冷的地面。
寬大的青色道袍鋪展開,如同折翼的青鳥。
姿態(tài)是前所未有的恭謹(jǐn),仿佛要將師尊每一個字都刻入骨髓。
凌虛真人看著伏拜在地的弟子,緊繃的神色終于緩和了幾分。
方才那一瞬間,他似乎在這位素來清冷自持的弟子身上,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難以言喻的波動。
但此刻她流露出的震動、惶恐與順服,打消了他最后一絲疑慮。
終究是年輕,被這血淋淋的往事震懾住了。
他相信,以青瓷的聰慧,定能明白其中利害。
“嗯,你能明白就好。
”他微微頷首,聲音恢復(fù)了往日的平和,“大道無情,卻也至公。
舍棄該舍棄的,方能握住真正屬于你的道途。
為師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
”“弟子……叩謝師尊點化!”沈青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深深叩首。
凌虛真人不再多言,青袍微拂,轉(zhuǎn)身緩步離去。
腳步聲在空曠的靜室外漸漸遠(yuǎn)去,最終消失。
直到那無形的壓力徹底離開聽風(fēng)小筑的范圍,沈青瓷才緩緩直起身。
她依舊保持著跪坐的姿勢,背脊挺得筆直,臉上那刻意維持的震動與恭順早已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片冰封般的沉靜。
她抬起手,攤開緊握的掌心。
白皙的掌心上,四道月牙形的血痕深可見肉,正緩緩滲出細(xì)小的血珠。
她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用染血的指尖,無意識地、重重碾過右臂內(nèi)側(cè)那道早已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狹長疤痕。
松節(jié)油的氣息……仿佛又幽幽地鉆入鼻端。
礪石院地火熔巖暗紅的光,江浸月肩胛處那枚猙獰外露、兀自散發(fā)著幽幽寒氣的蝕骨釘,那雙深陷眼窩中燃燒著冰冷恨意與玉石光澤的眸子……還有,師尊袖中那縷揮之不去的“蝕魂草”陰冷……幾幅畫面在她冰封的靈臺中激烈地沖撞、撕扯。
她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眸底深處最后一絲掙扎與溫度徹底湮滅,只余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著窗外沉沉壓下的暮色。
道心深處,那枚渾圓的金丹光芒流轉(zhuǎn),冰冷而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