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釘刺入肩胛的剎那,江浸月仿佛聽見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脆響。
但那聲音立刻被更為洶涌的、足以淹沒一切感知的劇痛浪潮吞噬。
“呃——!”一聲不似人聲的嘶鳴硬生生卡在喉嚨里,只擠出破碎的嗬嗬氣流。
釘入骨髓的冰冷,并非尋常的寒意,而是一種陰毒的能量,順著那細密倒刺符文,蠻橫地鉆進他的骨頭縫里,如同億萬條冰針在骨髓深處攪動、穿刺。
這冰冷里又裹挾著燒灼的酷烈,像滾燙的巖漿倒灌入神經。
身體瞬間繃緊如拉到極限、下一秒就要斷裂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在瘋狂痙攣!鎖住他的兩名刑堂弟子幾乎按不住這驟然爆發的非人力量。
冷汗如同開閘的洪水,瞬間浸透了他襤褸的短褂,混著傷口滲出的血,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洇開暗紅的濕痕。
深陷的眼窩里,那兩點玉石般的幽火瘋狂搖曳,瞳孔時而渙散,時而因劇痛縮成針尖。
視野里慘白的冥磷石光芒扭曲晃動,高升那張冷酷的臉在光影里模糊變形。
“說!功法從何而來?是否血煞門所授?”高升冰冷的聲音像是隔著厚重的冰層傳來,帶著嗡嗡的回響。
江浸月的牙齒深深陷進下唇,鐵銹般的腥甜在口腔里彌漫。
他死死咬住,用這微不足道的痛楚去抵抗那蝕魂銷骨的冰寒與灼燒。
意識在無邊的痛苦深淵里沉浮,每一次沉淪都仿佛要被那黑暗徹底吞噬。
然而,每一次瀕臨徹底崩潰的邊緣,肋下深處、四肢百骸之中,那新生的玉胎境力量便如同被激怒的兇獸,悍然蘇醒!嗡——!一股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暖流,帶著玉石初生般的溫潤內斂,猛地從骨髓最深處、從那被釘入的蝕骨釘周圍爆發出來!它如同初生的嫩芽,頑強地頂開凍土,硬生生抵住了那股瘋狂肆虐的陰寒侵蝕之力!新生的玉色微光在他皮膚下急速流轉,試圖修復、彌合那被釘穿的創口,與蝕骨釘的破壞力在他體內展開一場無聲卻慘烈的拉鋸戰!破而后立!每一次毀滅性的沖擊,都仿佛在捶打、擠壓著那初生的玉胎,讓那溫潤的光華在劇痛中反而變得更加凝實、更加堅硬!“嗬……嗬……”江浸月喉嚨里滾動著破碎的喘息,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汗水和血水混合著淌下,滴落在地面,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他艱難地、一點點地再次抬起頭,散亂沾血的發絲下,那雙眼睛里的幽火重新凝聚,燃燒得更加冰冷、更加瘋狂!那目光穿過劇痛帶來的生理淚水,死死釘在高升臉上,里面是毫不掩飾的、玉石俱焚般的嘲弄與挑釁——痛到極致,反而生出一種近乎毀滅的快意!沒有回答。
只有無聲的對抗,用血肉與意志筑成的壁壘。
“冥頑不靈!”高升臉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眼中最后一絲耐心徹底耗盡,被暴戾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取代。
一個毫無靈力的雜役,竟能在蝕骨釘下硬抗如此之久?那皮膚下偶爾流轉、抵抗著冥磷石慘白光芒的奇異內斂光澤,絕非尋常!這小子身上,必有驚天秘密!那“邪功”的誘惑,混合著對血煞門刻骨的恨意,讓他徹底失去了理智。
“押下去!黑水牢最底層,加三道封魔鏈!”他猛地一揮那只包裹著繃帶的廢臂,動作牽動了舊傷,繃帶下隱隱透出暗紅,“本座倒要看看,你這身硬骨頭,能撐到幾時!”沉重的鐐銬拖曳聲再次響起,比來時更加刺耳。
江浸月像一攤被徹底抽去骨頭的爛泥,被兩名刑堂弟子粗暴地拖離了森然的刑罰殿主殿。
意識在劇痛的余波和新生力量的瘋狂修復中沉沉浮浮,高升那句“黑水牢最底層”如同冰冷的詛咒,沉甸甸地壓入他混沌的識海。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一股截然不同的、污濁而灼熱的氣息猛地沖入鼻腔,取代了刑罰殿里冰冷的血腥與鐵銹味。
濃烈的硫磺、礦石粉塵和地火深處永不熄滅的沉悶咆哮,如同烙印般熟悉——是礪石院!他被粗暴地扔在冰冷粗糙、布滿黑色礦塵的地面上。
沉重的鐐銬砸落,發出悶響。
緊接著,是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金屬鎖鏈纏繞上身體的聲音,“嘩啦……咔嚓!”三道銘刻著復雜符文、散發著強大禁錮之力的漆黑鎖鏈,如同三條冰冷的毒蟒,死死纏縛住他的脖頸、腰腹和雙腿!鎖鏈的另一端,深深釘入身后堅硬的黑石巖壁。
黑水牢最底層。
并非真正的水牢,而是礪石院地火支脈上方,一個天然形成的、被巨大黑石圍攏的狹窄石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