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呼嘯的天風,也詭異地摻雜進了礪石院深處沉悶的礦石敲砸聲,以及……那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嗆咳。
體內原本順暢流轉的風靈之力猛地一岔!“唔……”
一聲悶哼從喉間逸出。
丹田處那枚剛鑄成不久的青色道基微微震顫,靈力瞬間在幾條細微的經脈岔道中沖突奔突,帶來針扎般的銳痛。
幾縷失控的銳利風刃“嗤嗤”幾聲,將靜室角落一盆枝葉繁茂的素心蘭攔腰削斷,青翠的葉片和潔白的花苞委頓于地。
沈青瓷臉色微白,立刻強行掐斷所有雜念,收攝心神,引導著躁動的靈力緩緩歸于氣海。
指尖下意識地撫過右臂那道淡粉色的長疤,冰涼的觸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沉淀。
不能亂。
阿月唯一的希望,就在她袖中。
她目光沉靜下來,轉向靜室角落一個鋪著柔軟靈草的小窩。
一只不過巴掌大小、通體雪白、唯有耳尖和四爪帶著淺淺煙灰色的垂耳兔正蜷在那里酣睡,小鼻子微微翕動,周身縈繞著極其微弱卻純凈的草木靈氣——這是靈獸谷繁育的低階靈寵“煙絨兔”,性情溫順,氣息純凈,最不易引起注意。
沈青瓷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它濕潤的小鼻尖。
煙絨兔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一雙紅寶石般清澈懵懂的眼睛,親昵地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她的指尖。
“絨絨,”沈青瓷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托付重任的鄭重,將袖中那疊謄抄好的素箋取出,又拿出一個小巧的玉盒,里面靜靜躺著一粒她用自己的筑基靈力小心溫養過的“拓脈丹”,藥性被調和得極其溫和,“把這個,送到老地方,給……那個孩子。
”她頓了頓,指尖在素箋最上方那力透紙背的“青芽境”三字旁,用朱砂飛快添上四個更小、卻傾注了所有祈愿的字:活下去,阿月。
朱砂微潤,帶著她指尖的溫度。
煙絨兔似乎感受到了主人不同尋常的情緒,紅寶石般的眼睛眨了眨,伸出粉嫩的小舌頭,極其珍重地將那疊素箋和玉盒一起卷入口中一個不起眼的儲物囊袋——那是沈青瓷用特殊手法煉制的,能隔絕氣息,穩固物品。
小小的白色身影,如同一縷輕煙,悄無聲息地鉆出聽風小筑特意留出的氣窗,幾個輕盈的縱躍,便融入下方翻涌的云海與層疊的山林陰影之中。
它靈巧地避開偶爾掠過的劍光,循著沈青瓷神念中烙印下的、那條隱秘而充滿污濁氣息的路徑,朝著礪石院的方向,義無反顧地疾馳而去。
礪石院深處,巨大的廢渣堆如同沉默的黑色山巒,投下濃重得化不開的陰影,吞噬著本就吝嗇的天光。
空氣里彌漫著硫磺的刺鼻、礦石粉塵的窒息,以及地火深處傳來的、沉悶如巨獸低吼的咆哮。
江浸月蜷縮在一個由巨大廢石勉強擠出的、不足三尺寬的逼仄縫隙里。
后背緊貼著冰冷粗糙、帶著灼熱余溫的石壁,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粗糙的砂礫,扯得喉嚨和胸腔深處火燒火燎地痛。
額頭上那次被王癩子踹在石壁上撞出的青紫腫塊雖然消了些,留下暗沉的痕跡,嘴角的裂口結了痂,稍一牽動就傳來撕裂感。
最要命的是肋骨下方,每一次咳嗽都帶出沉悶的回響和刀割般的銳痛,口中彌漫著熟悉的鐵銹腥甜。
他瘦得像一把枯柴,寬大破舊的灰色短褂空蕩蕩地掛在身上,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新傷疊著舊傷,青紫淤痕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
他死死攥著懷中那個早已空空如也的粗陶瓶,仿佛那是溺水之人唯一的浮木。
瓶身冰冷粗糙,被他反復摩挲,殘留的那點虛幻藥香早已被礪石院污濁的空氣徹底吞噬殆盡,只剩下指腹下那幾道被汗水、淚水和無數次擦拭弄得模糊不清的指印痕跡——那是曾短暫停留于此的、名為“希望”的溫度。
白日里沉重的勞役榨干了最后一絲力氣,身體每一處關節都在尖叫著抗議。
可此刻,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孤寂中,他卻毫無睡意。
眼睛睜得很大,空洞地望著縫隙外那更濃稠的黑暗,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和一種近乎偏執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