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如今內門弟子的身份,只需開口,祛疤生肌的靈膏唾手可得。
可她從未動過這個念頭。
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緩緩撫過那道微微凸起的疤痕。
凹凸的觸感清晰地傳來,帶著一種隱秘而頑固的刺痛。
這痛楚如此微弱,卻又如此深刻,像一根深埋心底的刺,時刻提醒著某些無法愈合、也不愿愈合的東西——棲水鎮廢墟的冰冷絕望,那杯溫水灌入喉嚨的灼燒劇痛,還有……亂石坡篝火旁,她不顧一切握住的那只冰冷顫抖、沾滿污泥的小手。
窗外,棲霞仙山的夜風浩蕩依舊,穿過千峰萬壑,送來松濤如海,也送來遠方靈藥圃清冽悠遠的草木芬芳。
然而,沈青瓷卻仿佛透過這滿室的靈韻仙氣,清晰地“嗅”到了冷霧澗特有的濕冷水腥氣,“聽”到了礪石院深處沉悶得令人窒息的礦石敲砸聲,“看”到了那個蜷縮在冰冷角落、抱著空陶瓶無聲顫抖的孩子。
風送來了九天之上的清靈,也送來了深埋于塵埃之下的嗚咽與絕望。
她懸坐于靈氣云霧之中,身影飄然若仙,心卻沉在不見底的寒潭。
數日后,云棲峰頂,流云臺。
此處已是峰巔絕域,罡風凜冽如刀,尋常筑基修士亦不敢久留。
沈青瓷一襲青綾云紋道袍,立于危崖邊緣,狂風吹得她衣袂獵獵作響,長發飛舞,卻無法撼動她身形分毫。
她雙目微闔,周身淡青色的風靈之氣流轉不息,與天地間的浩蕩罡風隱隱共鳴。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風云。
崖邊一塊巨大的青石上,凌虛真人盤膝而坐,須發在風中紋絲不動,氣息淵深如海。
他靜靜地看著自己新收的弟子演練《巽風引》的控風之訣,眼底有不易察覺的贊許。
這孩子的天賦悟性,實乃他平生僅見。
短短時日,對風靈之力的掌控已遠超同儕,那份與天地罡風相融的靈性,更是難得。
然而,贊許之下,卻藏著一絲洞悉的微瀾。
當沈青瓷演練完畢,收勢轉身,額間帶著一絲風靈激蕩后的晶瑩薄汗,恭敬地向師尊行禮時,凌虛真人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呼嘯的風聲,如同古鐘敲響在沈青瓷心頭:“青瓷,你靈根天成,稟賦卓絕,前途不可限量。
”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種勘破世情的深邃,“然,仙道貴乎純粹,貴乎專注。
心若有塵,道途自阻。
”沈青瓷心頭猛地一跳,垂下的眼睫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師尊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她靈臺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沉重陰影。